一双旧皮鞋

晨起，我照著鏡子，穿好整齊的一身校服，燙好了的領帶襯衫。十二年來，我第一次燙衣服。從鞋架上拿下那雙陪了我三年的舊鞋，覆了幾層鞋油，灰白灰白的。‘媽，我走了。’我輕聲道。媽媽點了點頭。
我喜歡作文。走在大街上，耳聞清風送鳥鳴，眼賞朝陽帶紅花，香港似乎從來沒這麼美過。我上了小巴，通往那未知的領域，面對求學階段最後的一篇文。
熙熙攘攘的街道，車似流水時徐時疾，偶見一兩顆大樹也正開得茂盛，葉子上的露水被蒸發，聞不到的淡淡清香。我看著那雙我穿著的鞋，灰白的皮鞋。那時候，也是在小巴上。
中四時，好朋友中文考了好成績，致電說出去逛逛。我應邀與他來到旺角，實則陪他買東西。他把錢用在運動衣褲上，只剩下兩百元。忽然他看到了一雙皮鞋，興奮的說，：‘那麼巧嗎？買了！’他開心並不是因為喜歡皮鞋，而是有‘緣’。畢竟，皮鞋是必需品。
小巴俄頃來到一個籃球場，又想起中三時我與朋友一起到此打球。我們跟球友有了衝突碰撞，結果被揍了。事後，我一直怨他沉不住氣，挑釁人家，實在像個小孩。朋友不悅，可能覺得我應該要有義氣，站在他這邊。不過，這種小事，朋友之間經常發生吧。
小巴到站了，我下了車，看著這間從未來過的學校。很多不認識的人相互成堆，有的面色凝重，有的則顯得輕散，都在準備迎接即將面對的東西。
一個同學走來，向我打招呼道：‘早啊！今天穿那麼酷啊，看你應該成竹在胸了吧！’瞥到我的鞋，皺了皺眉：‘這鞋有點不太襯啊。’我微微一笑：‘是啊，不太襯。’
那天從旺角坐小巴回家，我們一路在車上大聲談笑，旁若無人。朋友坐在靠窗位置，指手畫腳，唾沫橫飛說得興起。我聽著，給予適當的笑容。小巴開太快，沒留意路面狀況，一架巴士帶來的猛烈衝擊破碎了氛圍。我只受了輕傷，或許因為他擋在我面前。
從那天起，我每天都去醫院看他，說故事給他聽，祈禱他能與我說完那個不知名的故事。他也喜歡作文，不知道會不會欣賞我的文。
我每天穿著他的皮鞋上學，開始相信‘緣’，開始指手畫腳地說故事。皮鞋一開始不合腳，掛爛了腳踝，媽媽叫我不要執著，我說什麼都需要時間磨合，慢慢就好了。
我跟朋友關係越來越好了，雖然只是我說而他在聽，但我每天都說很歡暢，滿足。到今天，鞋依然不合腳，但已經勉強可以接受了。
其實，誰都不會找到一雙完美合腳的皮鞋。不過，我們都沒辦法拒絕，所以，總有一方需要主動一些。
文憑試的會場上，中文作文的題目是：‘借物抒情—一樣不屬於你的東西。’
‘這樣吧，這篇文，我們兩個一起完成。’‘好啊，算你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