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一中五彩螺文学社 沈妍 指导老师 白沙海
下半夜的月与上半夜的路灯打了个照面。寂寥无人的街,月光将路灯昏暗的灯光揉碎了,铺平在漆黑的沥青路上。是夜,沉沉的。
钟楼上的短针已经远远跨过“12”这个前一天的终结点,朝着新一天行走着。劲风似乎疲惫了,倚着树的残枝渐渐停止了蛮横的摧残。在鸟儿都停止聒噪而深度入眠的三更半夜,整个世界看似只有时间还在马不停蹄地运作。
写字楼里最后的零星弱光终于暗灭,整座楼与无边的夜幕融为一体。片刻,从楼里踱出一掠黑影,映着斑驳树影惨淡月光,黑影步履匆匆。这个黑影正是疲惫的他。深夜的冷风间歇地钻入他敞着的衣领,寒意随即传遍全身。他紧了紧领口,在漆黑的夜里快步奔走,越过一柱柱路灯,拐进一个小巷,回到狭小的出租房。
城市里的出租房总是这样,除了房租高得像要吃人,其他条件都令人难堪:它们暗暗地隐蔽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另一面,冷眼看着暂时的主人整日忍受恶劣的居住环境和素质还不高雅的邻居。空气中杂糅着的劣质烟草和猫屎的味道,对于生活在里面的人来说,简直比每天上班路上所闻到的汽车尾气还要熟悉。
打开房门,一片宁静。他没有按电灯的开关。刚上中学的女儿已经睡熟了。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和整理好的书包,他想,女儿今天晚上吃了点什么?在学校生活得开心吗?学习上遇到不懂的问题都解决了吗?关切的疑问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浮动。他没有问的机会。像他这样的夜归人,晚上能够深情地看一眼自己的孩子,知道她过得是否安好,已经是最大的宽慰了。
即使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他还是极尽努力带着孩子在这里生活。孩子的母亲早早病逝,没有高文凭的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卖力地工作,却还是只能勉强维持家里的花销。孩子所得到的爱与温暖,与其他孩子相比,真是少之又少。
在这样一座养育了数百万人的城市里,每天上班时间,路上的行人都朝着目的地匆匆赶着,又有谁会在意那些苦苦挣扎在城市边缘,艰难奋斗只争朝夕的人呢?
夜归人的眼,有点像瞌睡人的眼。女儿是他工作以外的全部,远方的灯塔是他的信仰。他的眼里闪烁的不是这座城市散发的光芒,而是让女儿快乐成长的沉甸甸的责任。时间摧弯了他挺直的背脊,损伤了他的颈椎,将劳损一层一层压在他的背上,慢慢抽离他的健康,同时也积淀着他对女儿的殷切守望。
两个人的世界里,充盈的是爱的温度。上一代人付出难言的苦,才能为下一代铺上一条略为平缓的路。小树苗只有汲取足够的营养,才能枝繁叶茂。可爱的女儿,你的爸爸希望你快快长大,让你变得同他一样坚强。
等到下一个天亮时分,夜归人又要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完成自己的使命,守望最初的执念。
三毛的《四姐妹》中有这样一句话:“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夜归人的担子很重,使命未完,他们还要奋进在征途。
芦苇岸评点
作为文学形象的夜归人,在古今中外的文学著作里,是艺术塑造的典型,他们往往伴随苦难、底层、挣扎等一系列命运意味浓郁的词语出现在读者的阅读记忆中,也由此引发悲天悯人的善恶扬弃,从而影响社会文明的进程。在当代中国学生的笔下,作为作文里的书写对象,很少得到关注,尤其具有独立观察眼光的深入描绘。本文作者锁定“狭小的出租房”的夜归人,意识触及他们的不幸与坚韧,对于他们“难言的苦”,进行了由衷的告白,也隐含一种特有的敬意。以“一个”写出了“群貌”,且无空洞的泛叙,彰显了一定的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