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投稿
消息通知

请在登录后查看

参与投稿

参与活动

互动留言

锐角网-中学生天地旗下网站

一度--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作者:八小口 发布时间:2012-06-30 21:50:00

月牙村是这个山沟沟里唯一的村子。村里住着一批村民。

第一批来这的老祖宗们大概忖度这里风水好,依山傍水的能庇佑子孙,就草草定居在这了,定了其中一个原先是夫子的老人做了第一任村长便算是成了。村名是这首任村长给取的,因为这山脚的溪流沿着地形环绕着流,像极了弯弯的月牙儿,且每月的弦月日,月都正好铺在正村口段的月牙河上。村人都觉得这是老天庇佑的标志,于是便说“月牙村”再好不过。

一年年过去,月牙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村子口刻有“月牙村”字样的石头却毫发无伤。村民们每日山上出山都没有在意这块已经快被杂草淹没的老掉牙的石头,偶尔会有从山上劳作回来的汉子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掬一捧一旁的月牙河的水喝一口然后甩甩汗涔涔的脸继续走。这时烧好饭等他回来的妻子已经搓着手踱到了村口,远远看见回来的汉子便欣喜地喊着汉子。这时天刚擦黑,弯弯的弦月钻出云层,月影柔柔地打在月牙河浅浅的水面上。

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们在月牙村里安然地住着,时光便也渐渐越过这些安稳的人继续向前走去,大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意味。

 

 

 【壹】

 

  今年的冬天冷得特别早,山头树林的树叶子都还没掉干净,山脚下游的月牙河就冻得流不动道儿了。霜也早早儿的,细薄的冰片随处可见,看得人都忍不住打个颤。山道上看不见影,倒是有几个外乡人牵着一头牛在道上慢慢走着,牛背上驮着麻袋,袋子用两根尼龙绳绕过牛肚捆紧了,一些细碎的白色的沫儿悄悄沿着袋子的小裂口慢慢漏洒,稀稀拉拉弄了一牛屁股盐沫。旁儿跟着的人眯着眼依着牛走,嘴里哼着小调,倒也不知道他见没见着,瞧着是没半分心疼的样子。这是山后面的县城来的盐贩,每天快过年便会来来这附近的几个小村卖上几天盐,可以有不少收实。

 牛蹄踏着碎石子儿的声音结实清脆,在清晨安静的小山沟里一声一声响着,显得特别好听。

 

 

【贰】

 

  村口有一个壮实的男人走过,手里拿着一个冷馍和斧头,沿着小道像是要上山。

  后面有一个稍年轻的男人跟着,腋下夹着斧头,双手来回搓着取暖。他抬眼看见了前面的男人,便快步走上前去,本来想笑,但皮肤绷得老紧,这才发现脸冻僵了。

  “哟,王哥!”他用搓热的手覆上了粗糙的脸颊,还重重地拍了拍。

  王顺回过头来,说:“老三也来砍柴啊?”说完拢了拢肥大的棉袄,样子像是畏寒。

  “这天不冷得快嘛,俺坐月子的嫂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可冻不起。俺哥又不在,俺娘可不得让我上山打几斤柴给他们暖暖。”老三把手缩回棉衣的袖子里,“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俺哥还没回来,你说这叫啥子事嘛!”

  “你哥不也是去打工嘛,苦哦。”

  “嘿,俺嫂子可难受,天天瞅着家门口,就盼着俺哥回来呢。”

  “呵,那赖二可有福。”王顺嘿嘿一笑。

  “啧。可不是么。”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天渐渐全亮了。

 

 

【叁】

 

  “嫂子!俺回来了。”赖三把背上的一捆新柴往院子里的空地上一扔,顺手摘下了墙上挂着的红辣椒塞在嘴里嚼。

  “三儿!你来下。”脆脆的女声隔着门喊。

  “哎~嫂子你等着。”三川忙把嘴里的渣滓皮吐了,干辣椒辣劲小,他砸吧几下嘴就进了屋。

  “嫂,啥事?壮儿又尿了?”说着赖三川就准备去给小孩翻身。

  “来,来这。坐。”李翠把赖三川叫到了炕边,往里挤了挤被子,腾出一块地给赖三川坐。

  老三应声坐下。

  “瞅嫂子这屋一股子屎味和奶味,跟个牲口棚似的,你忍着点啊。”

  “哪儿啊,这味儿好闻着呢。嫂叫俺啥事?”

   “嫂子今早收拾出这东西,觉得没啥用,就想着给了你,以后多少算份心意。”李翠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的大木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包,递给了赖三川。

  赖三接过一打开,里面是份刺绣,上好的红缎子,绣的是一对鸳鸯。

  “嫂,这你可得留着自个儿用。”赖三一男人不懂这个儿手艺,也不知道这刺绣有啥讲究,就觉着绣得花花绿绿的挺好看。他小心翼翼包好了,放在炕桌上。

  “嫂子喜欢这绣图喜欢得紧,就想着给了你送姑娘,保不齐就收了做小彩礼了,好成你事啊!”李翠说着就把小布包塞到了赖三的手里,“不准嫌嫂子穷,等你哥回来了再置办几件。”

  “啧,你咋跟咱娘似的,一天到晚向着给我说媳妇儿。”赖三悻悻一摸鼻,倒有几分局促。

  “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赶紧成个家。”

  “那是俺不娶么?还不是人家姑娘看不上俺这老粗。”赖三掏掏耳朵,一边逗着刚才被吵醒的赖小壮,低着头嘀咕着:“嫂,我说这事你和娘就别瞎忙活了,我自己个儿心里会掂量着的。”

  “哎,三儿,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城里的姑娘呢?”

  赖三没说话,拿手指戳着小壮的腮帮子逗他笑。

  “唉,三儿,过日子找个白面似的绣花枕头有啥用?不就好看点,半分能活不会,娶回来还不是给娘添堵。你看看隔壁老杨家的媳妇,当初不也说是什么高中生,把人家杨时迷成了……哎呦喂,你没成过婚我也不好跟你说这些个不正经的。反正你听嫂子的,忘了城里那姑娘,那能是你的么?要我说,老老实实找个会过日子的庄稼地的姑娘才是正理。”李翠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通,也不知道一旁一直低着头的三川听进去了多少。反正她也口干了,便收了嘴,拿起针线活开始做。这毛衣是织给壮儿他爸赖老二的,还差一个脖子领,估摸着能在近两日里做好了。四天后就是除夕,这次二川说啥也得回来。李翠一想到这便喜滋滋地笑了,也忘了刚才和三川说了什么,只一心惦记着这脖领和她家男人,也不知赖三什么时候出去了。

 

 

【肆】

 

 

  “三儿啊!去哪啊这是?”叶婶子正坐在家里的土房子前晒豆角,旁边三岁大的外孙蹲着玩蚂蚁,正好看见赖三走过来便吊着嗓子问了句。

  “哟,婶子。我去村口等俺娘呢。听说上县城找俺哥去了。”赖三拍了拍棉袄,刚才在灶头拾掇碳的时候蹭到了好些白灰。

  “赖二还没回来?!那你们家翠媳妇儿不苦死了哦!”叶婶子20岁便做了寡妇,独自带大了唯一的女儿,这么多年来,没有男人的苦将她熬得透透的。她是真心可怜李翠。

  “可不,俺娘早早地就赶县城去了,说押着俺哥也得让他回来过个年,婶儿,你说打工再多钱赚也得回家看一眼孩子不是。”

  “哎!可不是这个理儿么!你家赖二真是!唉……女人苦哦……哎,别踩坏了姥姥的豆角,丑儿。坐那玩坐那玩!”叶婶子又猫着腰蹲了下去,背着阳光翻着豆角,看着赖三川的影子还没动,赶忙挥着手喊:“三儿!那你要去村口快去,赵老大的船快来了,你娘去县城指不定就坐他的船回来了呢。快去快去!”

  “哎。那我走了啊,婶儿。”

  “去吧去吧。”叶婶子挥着手答应着,等赖三走远了,叶婶子把脸转向一旁玩得满头汗的丑儿说:“等你长大了不放你出山。陪着你娘和你姥姥知道了么?”

  丑儿正玩得高兴,小脑袋一晃一晃哼哼唧唧地答应着。

   叶婶子又弯下身抚摸着豆角,发出了一声浓重的叹息。

 

 

 

【伍】

 

  赖三川不一会便到了村口,沿着月牙河向远处望,没见什么船的影子。便也左右踱着步等着。这时有个盐贩子慢慢悠悠走来。大概是累了,盐贩叫停了牛,在月牙河旁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拿下挂在牛角上的一把蒲扇扇着风。

  “哟,这兄弟还嫌热呐?”赖三陪着笑脸搓搓手又来回走着。

  “唉,走了这十村八店的,也没卖出多少盐,我这是急得热啊。”盐贩摇了摇头,“要不兄弟你买点吧,我给你算便宜点,怎么样?”

  “呵,我家不缺盐,过个年够了。”

  “多买点屯着也是好的呀,盐又不会坏。”

  “不了不了,我这出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加起来估计也不够买你一斤盐的。”赖三摇着头拒绝,仍是望着河下游。

  盐贩失了兴趣,重新挂上蒲扇牵着牛走了。

  就在盐贩走了没多久,赖三看见河上远远的摇来了一条船,看船的大小估计就是赵老大的。赖三笑着挥手喊:“赵哥!赵哥!要快点儿哟喂!”

  不过一会船便驶近了,赖三还没看清船里有没有他娘呢,就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悲痛地呼喊:“二儿!我的儿啊!”

  那是三川他娘的声音。

  等三川看清楚了船上的人后,他忽然感到脑袋一阵晕眩,脚一软就跪在了月牙河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船上的人,嘴巴张得老大,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船上除了一言不发的赵老大,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脸上泪痕斑斑的老太,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简陋的骨灰龛。

 “三儿啊!你二哥没了!没了!我的二儿啊!”老太太看到了三川又哭喊起来,眼泪沿着脸上深深的皱襞陷进去、陷进去。

  “娘……娘……你说……说……什么呢……啥没了?”赖三哆嗦着站了起来,“娘!娘!你疯啦!你说啥呢?你说啥呢!二哥怎么会没了呢!娘!娘!你一定是疯了!对!你一定是疯了!”棉裤沾了水特别重,赖三一拐一拐地走出了河,还没站稳呢,就被赵老大一拳打得倒下去。

  “畜生东西!有这么跟娘说话的么!”赵老大颜色铁青,他一直很喜欢赖二川,他说过赖二是个好小伙子,当初赖二去县城也是他给拉的,没想到也是他给拉回的,不过这一次换成了赖二的骨灰龛罢了。想到这里一直以来是个粗汉子的赵老大也红了眼。

  赖三川直直地看着赵老大,胸腔一起一伏,大口喘着气。

  “傻愣着干啥,快把你娘搀回去。小心着你哥的……盒子。”赵老大扶起赖三,对一边三三两两正下山的、还摸不清头脑的人说:“跑得快的去通知下赖家翠媳妇,赖老二……没了……她小叔估计也走不动道了,反正她这月子也坐得差不多了,叫来扶老太太回去。”

  “哎。”好几个男人听到这话就赶紧扔了锄头跑去了赖家。

  赖三川在听到赵老大那句“赖老二……没了……”后就倒下大哭起来,鼻涕口水流了一脸也没停。

  “老天啊!我江琴是做了什么孽!老大走了是我没用,但是你把老二留给我啊!你带他走做什么!有什么报应报应在我身上就好了,你找我儿子干什么啊!他才23啊!他儿子还没满月!我的二儿啊!”老太哭喊着,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骨灰龛。

 

 

 

【陆】

 

  “赖家媳妇儿!赖家媳妇儿!”跑得最快的一个汉子冲进了赖家的院子,又一股脑儿地冲进了里屋。

  “哎,我说大黄牛你发什么牛癫疯,这月子房是你能进的吗?出去出去。”李翠皱着眉赶着大黄牛。

  “出……出事儿啦!”大黄牛刚踏进来的一只脚又缩了回去。

  “啥事儿?”李翠正专心织着那毛衣,那脖领子还差十来针就好了。

  “你家老二没了!”

  李翠没反应过来,愣了神,一只毛线针兀得扎在了她的拇指上。

  “还愣着干什么,你婆婆在村口哭丧呢,赖三也在那,说是让你去帮个忙把老太扶回来。”大黄牛擦着汗看着还在发呆的李翠,催促着说:“快啊!家里又没别人帮忙了!”

  李翠花了好久才明白那句“你家老二没了”是什么意思,等回过神来,她立马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冲了出去。

  “哎!鞋穿上!你还在坐月子呢!”大黄牛拿了鞋又跟上李翠,后来的几个汉子也都跟着跑去了村口。于是便没人看见那被掀开被子轻轻地连续起伏了一阵子。不过不久,那被子就没动静了。赖家的棉被是老棉了,吸了这么多年的人气儿,早重得不行了……

 

 

【柒】

 

  “赖二给那老板打了半年工,快年底的时候去问他算工钱,老板推着说没有。来来去去要了十来次赖二和那帮兄弟火了,砸了老板的车,老板找了几个流氓去教训他们,赖二为了救一个隔壁村的兄弟给打断了七八根骨头,根根插进肺里。还没送到医院就咽气了。兄弟们没要到工钱还凑钱把赖二火化了……”赵老大告诉赖三他跟着江大娘去县城找赖二时从他工友那里听来的事,说完拍了拍赖三川的肩。老太太也被扶下了船,坐在一边哭。

  “娘!三儿!”李翠光着脚跑到了河边,看到她婆婆的样子和那个骨灰龛就一闭眼昏了过去。大家手忙脚乱地又扶着李翠,一时间村口挤满了人。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没有作声的赖三突然跳上船,拿起桨伸向岸边,将船顶了出去,向着河的下游划去。岸边上的人忙问赖三干嘛,赖三没回话,自顾自划着桨。

 

 

【捌】

 

 

  赖三川花了一个多小时划到了下游,到结冰的河段,赖三扔下船就开始往县城跑。他知道赖二在哪个工地,他知道。

  县城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个穿着旧棉袄还裤管湿透的人在不停地狂奔。

  很快赖三川便到了一个灰尘滚滚的工地,他在进去前捡起了一块破旧的砖头。他拉住了一个蹲在地上工人问清了老板在哪。工人随人指了工地里的一个办公室。赖三川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敲了门。

  “咚咚咚!”

  “谁啊?进来。”

  赖三川推开门,只看见一个穿得很体面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清秀的女人。

  女人看见赖三川惊得说:“三子?!”

  赖三也一愣,但是立马反应过来这个场面意味着什么。他脸上开始有愤怒的表情,拎起砖头向着那个男人的头上拍了下去……

                                      

 

【玖】

 

  盐贩子摸摸牛背上的袋子,牛“哞”的一声沉沉地叫着。这时弦月正好出来,今晚的弦月特别亮,月牙河上的月影也清晰平稳。一句绝望的“壮儿”在山沟里被风吹散了。 

  牛蹄踏着碎石子儿的声音结实清脆,在夜晚安静的小山沟里一声一声响着,显得特别好听。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