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3题】一个人的考试

【高中组第13题】

一个人的考试

金婷2

 

风空空洞洞地吹过。一年又这么过去。而来年，还要这么过去。陈浩不知道是安稳的背后隐藏着沮丧，还是沮丧里终归有安稳。

——题记

 

陈浩心里有点兴奋。

    进大学以来，一直没有进行过考试，自然也没体验过传说中的“逢考必挂”。

    他抓紧了塑料文件袋，醒了醒神，快步进入考场。

教授还没来，教室里也稀稀拉拉地坐着三两个埋头看书的人。

陈浩不认得他们，自是没办法同他们坐一起交谈几句。

手心渐渐泌出了些手汗，贴在文件袋上分外粘腻。陈浩不免有些不安地摩挲着他今早特地去书店精心挑选的文件袋，却不想，“吱”的一声从他手间滑过，霎时惊醒了沉闷的气氛。

那几人纷纷抬头望向陈浩，目光灼灼，叫人好生尴尬。

陈浩忙咧开嘴角抱歉地朝他们笑笑，三步并两步地冲到最近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内心的兴奋也不由得散了个干净。

他低下头，抿了抿干裂的唇，轻轻取出笔记本，翻看了起来，恍若高考备战那年，惊惶而无所适从。

其实陈浩在半个月前听到要期末考也挺开心的。

看着室友一个个重新拾起了书整日地看，总会让人感到大学生活的充实。他不想虚度光阴，也不想碌碌无为，骨子里的骄傲总让他带着股冲劲。虽然为此得罪过不少人，但陈浩也不大在意――若凡事都违心地干，要这几十年的命来作甚？

为此，陈浩这半个月来日日泡在图书馆，细细地做着提纲，理了笔记，看了些历年的题目，可这半个月下来，他总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劲，像是件重要的事被遗忘了，然而无论怎样努力，抓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为此这几天总是心烦意乱，就连进入考场的期待也被生生磨灭了。

陈浩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力图平复内心，专心看笔记，可接下来的考场如同开了阀的江水一样，轰隆一声，呼啸而来――走路声，谈话声，搬动的桌椅，不时作响的手机，全汇在了一块儿，猛地将陈浩溺于其中。

他只感到耳中嗡嗡地响，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直到教授的到来，才堪堪稳住躁动的学生。

终于――安静了。

陈浩无力地趴在冰凉的桌上。一月中旬的气温早已降至零下，教室门窗紧闭且开着暖气，他感觉自己像是只鱿鱼，被串在铁签上，翻来覆去地烤着，闷闷地呼不出气来，。现在他只求教授能快些发卷，自己也能早早填完走人，免得受这污浊的空气的折磨。

给陈浩监考的教授姓孙，今年七十有余，带好他们这届就可以退休了。老人家花白着头发，戴着顶厚的眼镜慢吞吞地数着试卷，总算是在铃响前将试卷发了下来。

陈浩伸手接过了卷子，转身递给后桌，无意间瞟了一眼题目，心里“咯噔”一声。

这般惊讶可不是题目太难了的缘故，又不是他想起了某个忘记复习的点，而是――这些题目他全部看见过！

若是一般的同学，瞧见这个恨不得立马放上一串鞭炮来庆祝庆祝，而陈浩却有些难过。

心酸涌上了心头，逼得牙尖儿泛疼。

他拿起了笔，笔尖移植至姓名处。他几次想握紧笔，却耐不住颤抖的手臂一直不听使唤，签出来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像极了他小学时候刚练字的样子。

然而他却学不到那时的愉悦，内心只剩下了悲哀。

陈浩终于明白困惑自己多日的疑惑是什么了！不仅仅是因为发现室友在背历年的题目，也不仅仅是因为教授忽然抽出一节课来勾书上的例题，而是因为他不经意间发现，自己是被浸在了一池温水之中，下头拿柴木加热着。

在温水无疑给了无数学生舒适，减了无数老师的压力，他们都认为这样考试再好不过了，可这其中偏偏不包括陈浩。

他不甘心。

不甘心这温水夺取了同学们的勤奋而回报的却是日益懒惰的学习生活，不甘心这温水泯灭了同学们思考的闪光，而仅仅照亮了通向未来的一条羊肠小道，而最最不甘心的则是无数人享受着，舒服着，却无法预见温水煮青蛙的惨剧即将笼罩在自己头上。

于是，陈浩站了起来。

椅子摩擦过地面的声音各位尖锐，不少人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可这次，他没有局促，没有惊惶。他只是一步步地走向讲台。

孙教授将视线从报纸上拉了回来，看向了站在面前的清瘦而充满活力的孩子。

“怎么了？”苍哑的声音重重撞击了陈浩年轻的心，他开始有些犹豫是否要向一位老人提出这般要求，但很快，骨子里透出来的冲动令他稳住了心神。

“孙老师，可以与你私聊片刻吗？”

孙教授眉心透出不解，但仍是缓缓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

陈浩未待站定，便开口道：“老师，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年年出相似的题目？这样仅仅改了几个数据的题目考来有何意义？”

孙教授定定地看着眼前满是愤懑的孩子，他何尝想要这样做啊！繁多杂乱的知识点，有限的教学时间，宽松的学习环境，再三地拉大了不及格率，面对学校领导的谈话，学生的怨声载道，他别无选择。

“你――唉，你若是不愿参加这种考试便罢了，可我不能不顾及其他孩子啊，我难道是真的愿意出这样差劲的试卷吗？难道我不希望挖掘出每个孩子的闪光点吗？唉――”

陈浩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抉择，一边是残酷的现实，一边是内心的渴望。

原本倾向一边的天平，如今又摇摆不定了，一下一下晃得他眼眶泛红，难道真的只能屈服于现实吗？

老人拍了拍陈浩的肩，“若你真的不愿，我倒有个法子，教务处的王霞老师应该可以帮你。”

陈浩顿时大喜过望，连声道了谢便匆匆离去。

老人微笑着看向了天空，厚厚云层中突然射出了一道光线，被细小的水珠折射出斑斓的色彩，照亮了一方灰暗的天地。

希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王霞老师是去年新上任的教务处主任，年轻时候留过学，故思想也很是开放。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大半年下来，愣是绩业平平，没什么过失，也没什么可以叫人夸赞的地方。这让她本人很是焦急，三天两头搞点小动静，可成绩就是出不来。

不过这样，倒也为陈浩提供了很好的机会。

正当他站在门口措辞时，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露出来的是一张优雅的女士的脸。

“请问你找谁？”

陈浩眨了眨酸涩的眼。眼前的女士仅着一件简洁的翻领毛呢大衣，内搭复古套头针织衫，裸露着的小腿上套着绑带长靴，如此精干而不失时尚的着装非王霞莫属。

“恕我冒昧，王老师，能不能打扰片刻。”

“噢，我现在正好有事要出去，这样吧，你先在沙发上等着，我十五分钟后回来。”

陈浩应了声，抬脚跨过了门槛。屋子里开了暖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心理和生理上双双受着煎熬，内心愈发地难以平静，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总感觉是不是自己仍然无法逃出那池温水，亦或是下头的火势更大了些呢？

陈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他没有坐在沙发上，任凭自己陷于其中，而是快步走向窗外，“哐”得一声开了玻璃窗。冬日里薄凉而寒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口中，陈浩能感受到那股寒意自口中沁入肺里，一呼吸间，又重新回归了外头，而那从身体所带走的热量也瞬时被更加寒冷的空气所吞噬――就像与众不同的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吞噬呢？

没带他多想，清脆的高跟鞋声从走廊中传来，一下下击碎了他心头的冰层。那碎冰被温暖成了细流，漫延至全身，润泽了他僵硬的躯干。

“久等了啊。”王霞笑着推门而入，衣袂纷飞。

“没有没有。”

“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提个建议，关于考试。”

“哦？说说看。”王霞端坐在办公室桌前。她有些诧异，不知这学生冒冒失失地寻来做什么，这般想着，神色严肃了起来。

“我翻阅了历年期末试题，发现雷同或相似的题目数不胜数，且大多出处都是书上例题，年年如此。学生只要背几张卷子就可通过！也许大部分学生都喜欢这种考试方式，老师也省了力气。可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种大学应有的学习方式。”

陈浩越说，眼睛便越亮，像是刚刚被点燃的蜡烛，在空气中一段摇曳之后，开始不断增大火势，照得满堂生辉。“大学是培养高等人才的地方，是知识的殿堂。在这所充满的应是自由发散而不断向上的学术精神，而不是散漫且止步不前，越是舒服的，也越是危险的。因为舒服会剥削人的聪颖，会磨灭人的斗志，让人一步步地被社会所淘汰！所以我谨代表无数学生向您提议――改变现有的考试制度。”

待陈浩讲完了最后一个字，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打在窗上发出阵阵哀嚎声，令人悲恸不已。

太静了，静得让人战栗。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服对方，曾经料想过的困难不及如今的十分之一。

他不由得有些心酸。

“真是失败！”他想到。

“那么你想如何改变呢？”王霞十指交叉着搭在桌上，淡淡的看着他。

“我想重新组织一次考试，用全新的试卷，所有同学可自愿参与。这样不仅可以革新原有的考试内容，还可彰显我校在这方面的创新。”王霞垂下目光，思索着。国家最近也在提倡教学创新，而这位学生的提议也很好地切合了这一要求，再说自己最近正愁着无处大展身手，这也是个不错的契机，心下里便有了打算。

“嗯，你的提议有可行之处，我会考虑的。这样吧，下次考试的时间可以定为二月下旬，具体我到时候再通知你吧。”听到这儿，陈浩感觉心中的悬石终于在这几个小时里的波折里放了下来，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昔者已矣，来者可追。

事有始终，一心一意。

然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考试地点定在了报告厅。陈浩坐在报告厅最靠前那一排，头顶的灯光打下来，映得他心里也亮堂了。

他仿佛能预见自己站在了岁月的峰峦上，为自己当初所做的正确的决定而欣慰，亦或是在滔滔流水中摆渡着舟楫，凯旋清唱。

而这时的走路声，谈话声，搬动的桌椅，不时作响的手机，也成了天籁之音。

他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轻松与自在。

他看了眼手表，分针划着缓慢的步伐逼近十二，考试快开始了。

在一片喧闹之中，他想起了前几日在教室里鼓动大家参与时的情形，低下头微微笑了。

大概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兴奋啊！

那么他们也一定都是来了的！

陈浩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记者，其实他也没料到王霞为了能在工作报告上添点彩，竟是请了当地电视台现场直播，还邀了不少各界名人来捧场。

陈浩内心虽有些不大舒爽，但也不好反驳。

考试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始了！

他的心颤了起来，呼吸也不稳了。

分针又悄然划过了半圈，还有三十秒。

然而，有些事情总会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

二十五秒。

陈浩忽然瞧见王霞猛地朝他快步走来，眉头紧紧蹙着。

二十秒。

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十五秒。

他很想假装自己尚未看清任何东西，也未听懂任何话语。王霞的声音忽远忽近，“怎么回事啊，你没有叫人来吗，你……”

十秒。

恍若百万亿年那般漫长而久远，陈浩转过了身。

九秒。

他口中泛起了苦涩。

八秒。

他看清了后面坐满数百个位置的不是信誓旦旦表明定会参与的学生，而是听闻这一消息而赶来观看的人们。

七秒。

原来真正参与考试的仅有他一人。

六秒。

他只感到了无尽的空虚与彻骨的悲凉。一切的人与事，在这个冰冷的冬天，也就苍凉地定格了。

五秒。

世界之大，他却不知其折或远。

四秒。

他开始迷惑了，我们这一代人是怎么了？

三秒。

愁结百肠。

两秒。

满心苍凉。

一秒。

考试开始。

 

 

         作者姓名：金婷2

学校：浙江省嘉兴市第一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4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