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故事的人－－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上了公交，投了硬币，我一边往车后面走寻找空座，一边迅速环视车上的乘客。

又是一群新鲜的人。我微微有些兴奋。虽然他们脸上并没有带着盈盈笑意，也没有任何悲伤的痕迹，只是如版画般麻木，但对我而言，那里面包含着各种值得一一品味的内容。今天就坐到终点站吧。

坐在第二排双人座靠窗的座位，我侧头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轻柔地吻在车窗的茶色玻璃上，天气正令人愉悦。

坐在我前面的是位秃顶的老人。刚才经过他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戴着金丝边眼镜，正闭目养神。

老人的故事应该很丰富。我闭上眼睛，凝神去寻找他内心的锁。密码被我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这种事我总是很在行。他的心里存着泛黄的老照片，大多是艰难时期的黑白照片，只有一张是彩色的全家福。我随意翻阅着，发现黑白照片里频繁出现同一个女人，而那张彩色照片里儿孙满堂，唯独缺了她，而老人显得格外苍老。忠贞的爱情实在一文不值，孤独却是老人余生唯一的旋律。

失望地离开老人索然无味的记忆，我睁开眼睛，寻找下一个对象。

斜前方坐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她面容姣好，戴着耳机，一手拿着手机时不时看一下，一手护着膝上小熊模样的包。

我喜欢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她们身边往往会发生许多有意思的故事。果然这个女孩也不例外。她喜欢一个男孩，但后来发现自己的闺蜜也喜欢他。真正的爱情本就是不能相让的，只有不顾一切地追求才能成为最终的胜者。而她的闺蜜退让了，她成为这段爱情的赢家。但没多久她心碎地发现那个男生同时喜欢她们俩，甚至仍与她的闺蜜保持暧昧关系。她断然和闺蜜绝交，然而对这段无法割舍的爱情，她仍在试图挽回。我正意犹未尽，故事就结束了，还得等待下一步发展。暧昧和曲折的爱情总是生活不可或缺的调剂品。

记起来后面有个壮实的中年男人。对于中年人，我也有着难以言喻的兴趣。他们总是最善于隐藏自己情绪。这个中年男人只是个私营企业的小职员，干了十多年还是摆脱不了职员前的那个小字。老婆管他很严，每个月生活费给得很少，而且常常骂他窝囊废。他一直忍着，但老婆的肆意打骂愈演愈烈。他开始想象自己这身肌肉该如何让老婆闭嘴，把可怜得像小鸡一样的儿子也保护起来。幸福的家庭是安乐窝，不幸的就变成了坟墓，不知我将来会葬在何方。

人生像是一个复杂的函数，任取其中一段都有痛苦的单调递减区间。而我就是喜欢找寻不同的痛苦区间，从顶端到底部像滑滑梯一般地，在咀嚼他人痛苦中享受暂时飞翔的快乐。

车停下来，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下车了。我目送她欢快地走向电影院边等待她的男孩，心里期待着以后再碰到她。

车又开动了。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个女人。她坐在我斜前方的侧向座位上，可以很容易地看见我。我不记得之前有她的存在，她应该是刚刚才上车的。但奇怪的是，我能感觉到她正注视着我，像极了我要读别人故事时的那种眼神。

我迅速扭头去看窗外，目光不由自主地涣散开来。我能听见体内的甲状腺激素自由的欢呼，却无法控制自己加快的呼吸和逐渐冰冷的指尖。如果她也能解读人的内心，那我肯定已经被她盯上了。

这无疑是最可怕的事情……

这无疑是最可怕的事情！

但我还可以做点什么的！

我飞快地闭上眼睛，精神赶到心门的时候原先的锁已经被解开一层，还有两层忠于职守。

太好了！我必须快点加密！

我默念着，不断搜索脑海中可以当做密码的事物：生日、毕业日期、手机号码、爷爷的年龄、逃课的次数……然而更恐怖的是，锁又被解开了一层，最后一层也即将崩塌。

没有时间了！

我不敢睁眼去看那个女人，第六感告诉我她正专注于挑战我的心锁并以此为乐。我顾不得细想，把瞬间想到的所有都设成了锁。

终于，再也没有动静。

我胜利了！

我长呼一口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抬眼间，全身僵硬。

那个女人已经走到我面前，仍然用刚才那种眼神看着我。

“你头上的白东西原来是块口香糖啊。你自己怎么都没发觉呢？”她的话语听来真挚。

脑海中电击般闪过什么。

之前我的心门处似乎并没有他者尝试解锁的精神的存在，而且——

我忘了自己最后设下的密码。

忽然间，我陷入无尽的虚空，再也看不见自己往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