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3题】出鞘（邵潘梦）

出鞘

邵潘梦

一月份的早晨，天空灰蒙蒙成一片，像是深邃的湖面，里头落着几颗冻瘦的星星。突然，噼里啪啦一声巨响，空气里立刻弥漫着很重的硝烟味——临近年关，有许多小孩子忍不住把家里的鞭炮偷出来放了。

这是一座小城，有山有水很秀气也很精致。来到这里的人一定会惊异于时光对它的厚爱，黑瓦白墙，小楼深巷，从廊檐的青苔到水缸里的一尾尾红鱼，似是凝聚了厚重的时光。

小刀坐在桌前认真地捣鼓着一件小玩意儿，屋子里有些寒气，他却干得热火朝天。“嗒拉，嗒拉”是人趿拉着鞋的声音，鞋后帮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被这空旷的老屋子里分外悠长。小刀一个激灵，左手拽过课本，身体一弯，手上的小玩意儿滑进了书包，拿起笔，装作认真读书的样儿。

门被推开，刀老爹走了进来，眼睛有些小，却很有精神，一张脸上刻满了风霜，他凑近小刀的桌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小刀的课本，课本底下躺着的是一本掉了封面的杂志有“最新科技”的字样。

刀老爹气不打一处来：“你又偷看这些东西，谁让你看的？老祖宗教你的东西都喂狗了吗？”说着就要撕那本杂志，小刀慌了神，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跳着夺过了杂志，往书包里一塞，扔下一句“我去上学了。”便跑出了屋子。

小刀跑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上课了，他偷偷地溜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讲课的是个女老师，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声音又高又尖，刺得人耳膜发疼。小刀听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他想起了自己的小玩意儿，不由自主地把它从书包里掏出来。小人儿有鼻子有眼，还有一个小小的帽子，小刀按了一下开关，嘴里自言自语地念着什么。

“小刀！”女老师叫他。小刀没听见，女老师看小刀，只见他微翘着嘴，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脸上是一种极度满足又得意的神情。“小刀！”女老师提高了音量。同桌捅了捅小刀的胳膊，小刀如梦初醒，急急地把小人扔进了抽屉，一脸真挚地看着女老师。“概括一下第三段的大意。”小刀刚想张嘴，一道声音先他而出：“陈老师的声音真难听！”糟了，小刀快速地掐掉声音，看见女老师的脸由绿转白，脸上的一颗痘痘因愤怒变得通红。

放学后，小刀站在办公室里听女老师絮叨了半个小时“要把心思放学习上，别搞这些有的没的”诸如此类的话。

他盯着女老师一张一合的嘴，有些厌倦。忽地，耳边响起夏天的虫鸣，空气里盛着稻花的香气。他看见一个男老师坐在窗边，很年轻，一头鬈发。男老师推了推眼镜，招呼小刀：“过来坐，你上次问我光能，热能，电能的本质是否是一致的，我想了很久……科学界没有统一的答案，我想这需要你去研究这背后的种种联系……”小刀心中涌出一种新奇的感觉，有了创造的欲望，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快速地组织着语言：“小林老师，我觉得……”

“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就只好叫你爸爸来学校了。”女老师说完，呷了一口茶，等着小刀表态。

虫鸣消逝，空气里是一股子胶水的味道，严肃刻板，少了点人情味。小刀回过神，很想问：能不能把他的小玩意儿还给他。但看了看女老师的脸色，终究没说出口。小刀有些郁闷地走出办公室，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小林老师，小刀看见他温暖的笑容，忽然有些委屈，他嗡声嗡气地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走，却听见小林老师问他：“上次给你的科学杂志看了没，我这儿还有新的，记得拿过去。”小林老师看小刀头埋得低低的，嘴角抿得紧紧的，再联想起在隔壁办公室里隐隐听到的陈老师训话，心下了悟。

他看左右无人，便把办公桌上的小人拿来塞到小刀手里，对他调皮地挤挤眼睛：“藏好了，小刀，你这个小玩意儿做得很不错。你要知道：想创造新的东西是要费一番苦功夫的。高尔基说过：保守是舒服的产物，不保守的结果是安于现状，会被时代淘汰的。”

 

 

小刀回到家，他远远地看房檐下一点红星，像是一盏灯笼，可灯笼那般大，这点红星又那样小，小刀不知道这比喻是从何而来，可能这两样东西给他的感觉都很温暖。

家里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迎上来。小刀“嘘，嘘”几声轻轻地斥退了它。

“回来了？”刀老爹站起，把手里的报纸放下。“又在学校惹事了？”

小刀沉默不语。

“我劝你多少次了。”刀老爹拍拍小刀的头：“你那些东西真有用？哪及得上老祖宗留给我们的……”

“你那是保守。”小刀闷头闷脑地回了一句。

“嗬，”刀老爹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一巴掌拍在小刀脑袋上，“去，给我到寺庙跪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来！”小刀有些生气，走得时候重重地摔了门。刀老爹久久地注视着铁门，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报纸，上面有小刀捧着奖杯开心的笑颜。他仔细地把报纸的褶皱抚平，万分珍重地夹进了随身带的小册子里。

 

 

天已经全黑了，好似一块大幕布兜住了天空，星月的光辉泄不出分毫。寺庙里只点了两支蜡烛，烛焰被风吹得摇摆不定，连带着整个寺庙的塑像都显得忽明忽暗，愈加狰狞可怖。

小刀想起今天早上的刀老爹，说话尖声尖气的女老师，笑得温暖的小林老师以及他说过的高尔基的话：保守是舒服的产物，保守，保守……那什么又是创新呢？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又想起了能量的本质，放热的变化是否都是不稳定信息变成稳定信息的表现？周遭的一切都静下来了，小刀仿佛看见一两颗流星划过天际，一头扎进了银河，尾巴是银白的或是橘红的，有直挺挺地坠下的，也有欢快地打滚的。有时一两个星，有时是好几个星，一时间火光四射，炸得人迷乱起来。又过了好久，群星都安静下来，在平原上闪闪烁烁。“咕噜”，小刀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这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响亮，他被自己逗笑了，抬头看见呲牙咧嘴的神佛，做了一个鬼脸。

 

 

小刀醒来的时候在自己床上，刀老爹与人交谈的声音隔着一扇窗传来：“刀老爹，今年天气太冷，我家收成都不怎么好，你家怎么样？”

“……小林和几个年轻人在我田里试验，说是搞什么温室大棚，我看他们简直瞎胡闹，我有一套祖传的方法，他们竟说那已经过时了……”

“那结果怎么样了？”来人问道。

刀老爹哼哼，他当然不会说他们家今年收成颇丰。

小刀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臭小子，醒了？”刀老爹推开门看到小刀还在床上傻乐。“就是那个小林老师借你的书？”小刀点点头。刀老爹扶着门框，沉默半响，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走了。

从此小刀的创造力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他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利刃，斩断浓稠的黑雾，劈开冥顽不灵的磐石。像是拨开乌云见太阳般的豁然开朗，他看见一个崭新的世界铺陈在眼前。

作者姓名：邵潘梦

学校：浙江省温岭中学

年级：高三

班级：15班

指导老师：钟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