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0题】人在伤痛中书写美丽（赖桢）

 

人在伤痛中书写美丽

赖桢

刚开始认识小琪的时候，我发现她上嘴唇明显有些不一样，可我不敢说，怕她伤心。初二那年，她凭着天生优越的歌喉，一举夺魁，评上了校园“十佳小歌手”。小琪在舞台上自信的表现使我惊异我的猜想，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残缺？

初三那年，我俩成了同桌，又是室友，我们慢慢熟悉相知。那天体育课，我俩为运动会的1500米作最后集训，跑完最后一圈，我像张皮瘫在草地上。小琪就坐在我身边，前额的头发打湿粘连，紧紧贴着脸颊，汗水还不住往下流，不一样的嘴唇看起来特别明显。这时，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穿了一个夏天的校服西短裤，可从未见她穿过校服西短裤，我好奇地问：“小琪，这么热，干嘛不穿西短裤？”她的脸一下子变成了下了锅的虾，极度紧张，慌忙中躲开了我的视线。

“怎么啦？”我连忙挣扎着从草地上爬起来。

她欲言又止，咬着牙，只是苦笑。我连忙故作轻松，拉着她向教室跑去。可她却拽紧了我的手臂，悄悄把我拉到操场角落，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她咬咬嘴唇，停了停，突然拉起我的手指说：“我们来发誓，金钩钩，银钩钩，一万年不许变，变变是小狗。”

看到我一脸茫然和惊奇，他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吗？我的上嘴唇和你们的不一样，其实我是先天性唇腭裂……”

我顿时呆住了。原来她知道，还把秘密告诉了我，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继续倾听这个秘密。

“看见了吗?这就是手术留下的。”他顿了顿，又轻轻地说，“我很想像你们一样长着正常的嘴唇，可没办法。暑假里我做了第四次手术，每次手术都要割下腿上的皮肤缝补伤口……”

一时间不知怎么安慰，我只是喃喃地重复着“会好的，会好的……”，可不听话的眼泪已经无法收回。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会呢？医生说最少八次手术，最好在12岁以前就做成，那等伤口愈合后，看起来就能比较自然。”

“没关系，等做好了八次会自然的。”一听会好我倒有点高兴。

可是小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是啊！在她的心里憋着多少痛苦呀！哎！再坚强的心也有软弱的一角，我的朋友居然……，在这豆蔻的年华谁不爱美？谁无自尊？

校运动会上，看着遥遥领先的小琪，一种强大的力量支持我终于坚持跑完全程，成为最后第四名。可小琪一人包揽了1500米和800米的金牌，刷新了去年一金一银的记录。我的心被震撼了，我的血液为她沸腾，多么漂亮的成绩！

一个冬天的下午，我们正上自习课，一个身影立在走廊的尽头，寒风中几乎站了一节课。一下课，他就来到了门口。只见小琪跑上前高兴地叫喊：“老爸，你来了！”

全班人都惊呆了，啊？像爷爷吧？只见大伯一手提一个布包，一手拎一个大大的农用油子袋。“孩子，这是棉袄，这是棉被。赶快把衣服穿上。”他随手取出一件棉袄，要小琪穿上。大伯一脸黝黑，寒风吹开他一头蓬乱的灰白相间的头发，衣服单薄的他看起来瘦骨嶙峋，鞋帮上还沾着不少泥巴。他没有过多的语言，微笑着用一双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小琪。哎，一个乡下的农民伯伯饱经风霜，未步入秋，身上却已是秋的气息。小琪穿上了一件土黄色的棉袄，半新半旧，和城里孩子的衣服相比显得有点土了。看着这一切，我的心理又酸又涩，真不知什么滋味。昨天我还在为妈妈给我买的鞋是“耐克”而生气，非要妈妈换成“纽拜伦”的。

小琪目送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凛冽的寒风中。来到座位，她一下子兴奋起来，我就做个忠实的听众吧。

“我爸真好！中午，我才给老妈打电话，说城里好冷。差不多才一小时多点，他就送衣服来了。”

“你爸成了‘乘风快递了’。”我笑着说。

“骑着摩托车从乡下到城里也差不多要一小时。”

“这么冷的天，你爸不开车？”

我话音刚落，她收起满脸幸福，神色凝重，轻轻说：“我家没车。”

我一时语塞，真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

“你知道吗？第一次手术，我就用尽了家里的三万块积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被我用尽了。今年暑假，我爸爸种了满山坡的小京生，我妈妈采茶叶，攒下两万块钱准备为我做第五次手术。可是爷爷病倒了，不快速医治就有可能中风瘫痪。可是医生约我的手术时间也到了。那晚，爸爸陪着爷爷在医院，妈妈陪着我在家。电话里传来爸爸的声音：“孩子长大了，再不手术，会伤了她。这事我决定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着妈妈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伤心地痛哭。

“妈妈，我还小，没关系，爷爷的身体最重要。”妈妈紧紧抱住我，滚烫的泪水打湿了我的手背。那时起，我暗暗告诉自己，我该长大了，我要学会挣钱。”可是，第二天，我家的老黄牛和长得半大的猪被屠宰夫买走了。

“高中读书这么紧张，你怎么挣钱？”。

“我想好了，我要跟奶奶学剪窗花。我爷爷年轻时去山西当了二十多年煤矿工人，娶回一个山西奶奶，奶奶有山西人的绝技——剪纸。现在她是村里唯一的剪纸高手。寒假里我就去卖窗花。”

“你去卖？”我不敢相信她哪儿来的勇气。

“可以呀！”她满满的自信。

第二个星期返校，他送给我一个红红的“福”，剪得真好，一个大圆圈里包着一个“福”，旁边还有两只相亲相爱的小鹿。我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将“福”收藏在自己心爱的日记本里。奇怪？小琪今天做作业怎么这么慢？看着她时不时停下来搓搓手，啊？只见她的手有点红肿，被剪刀磨起了茧子.哎！不听话的泪水又蓄满了眼眶。其实，在以前的每个星期一她做作业总是有点慢，只是我没想到……，在以后的每个双休日返校回来，小琪都送给我一份厚礼。有鲤鱼跳龙门，有喜鹊报春，有猴子送仙桃……，我都快成了一个收藏家。

今年春节，我把小琪送的窗花楼上楼下贴了个满，我家成了小区里的窗花展厅。大年三十，我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默默地祈祷：亲爱的小琪，愿你家的窗花卖得多多，攒够了钱你就可以做手术，你会变得越来越美！

我在美美的窗花世界里度过了快乐的寒假，喜迎相逢。小琪见到了我，欢脱得像只兔子，我们抱成了一团。

“小琪，窗花卖完了吧？”我急切地问。

“窗花全没了！”她头一扬朝着我笑。

“祝贺你，攒够了吗？”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告诉你，我和奶奶的窗花全分给村里的乡亲们了……”。

“啊？不会吧？”我真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已经失灵。

她捂住我的嘴，不允许我猜疑。

“我们村成了县里第一批新农村改造中的一个村，不仅基础设施要建造好，还要建设新农村文化。现在我们村里的石子路和泥路都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拆了很多破旧房子，盖起了新房子。村里成立了老年大学，我爸爸还要读大学呢。村里还创办了各种娱乐社团，有越剧团，有小苹果团(广场舞)，还有剪纸团。我爸爸采纳了我的建议：将奶奶剪的绝活教给村里所有的人。我先把奶奶剪的各种各样的作品拍成照，然后把叠、折、剪的过程都用文字记下来，编印成书，就成了乡土文化教材。最好还能制作成光盘，那就更好了。这样，我们全村的人都学会了剪纸，让剪纸成为村里的一大文化特色。这下我奶奶的绝技也能继承和发扬起来。”

看着她眉飞色舞的畅谈，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小琪，你是来自农村的“少年闰土”，我是来自三味书屋的“鲁迅”。

“你呀，好一个摄影师，又是设计师，又是大编辑。那你的钱呢？”我终于插上话了。

“什么钱？印书的钱我爸都同意了。”

“那个钱呢？你怎么挣呀？”我着急地问。

“哪个钱？还有什么钱？”他倒变得疑惑起来。

“小琪，你不是想卖窗花攒医疗费吗？”

“哦！……我……”。她笑了笑，却没有太多的失望。

哎！我的心里装着小琪，可小琪的心里装着乡村文化。我们的演出没有在同一频道。四目相对，双双无语。我真佩服你这个小琪，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就把我的声音不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就把自己的事儿不关心。

今夜无眠，一颗震撼的心告诉自己，我该为我的朋友做点什么呢？

时间如飞，又半个学期过去了，家长会上，我又一次看到了小琪的爸爸，他坐在进步生家长发言席上。他用最真诚的家乡话读起了一封感谢信：感谢学校，是你们的教育给了孩子理想；感谢老师，是您们的关怀给了孩子温暖；感谢同学，是你们的帮助给了孩子友情。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位不知名的好心人，要给小琪资助学费。这个我不能收，在新农村改造中，党和政府给了我们经济开发补贴。我和孩子妈商量后，决定还是采纳小琪的建议，承包家乡的水库，吧水库建成鱼塘，在水库边的茶园上圈出一个养鸡场，我们一定会把这些建设好。谢谢……”我看见家长席上的爸爸使劲儿鼓掌。

“小琪，我能参加你的编书计划吗？”我恳求道。

“好啊！我编好稿子你帮我校对，怎么样？”

“我把爸爸的相机带来拍摄奶奶的作品，那相机是专门拍摄精密零件的，像数很高。我们编好的书就到我爸公司印刷，彩印效果更好。”

“好啊！谢谢我的同桌!”她欣然同意了。

小琪，面对坚强的你，想帮忙都这么难，感谢你的不拒绝，我的心事成了一半。我是多么想让你爸爸攒齐足够的钱，让你完成八次手术，而不再背着因为你我的不同那份超重的伤感，面对我们即将走入的人生美丽的花季。小琪，你懂吗？

“小琪，这本书就叫《花开在指尖》，怎么样？到时，可要送我一本。”“那当然!你也喜欢剪纸啦？”

“让同学们见了，有谁会不喜欢呢？”

“那就给同学每人一本吧。”

“好呀！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拓展性课程教材”啦！”

四目相对，我们的目光终于汇聚到同一频道。

琪——珍奇的美玉。一定是上帝太喜欢你了，所以雕琢你时多刻画了几刀，带给你比常人更大的痛苦，但你不愿让她留下伤痕，自己夺过上帝手中的刀，在成长的痛苦中，镌刻下欢乐。把每一次悲伤埋进心里，迎着风浪歌唱，一次次追赶着生活中的音符，不论高低缓急，张开双臂，收获的是阳光灿烂，你的生命不就是一篇美丽的乐章吗？

琪，谢谢你，让我读懂了：少年的成长原来是一种美丽的痛，痛得淋漓！痛得灿烂！

作者姓名：赖桢

学校：浙江省新昌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4班

指导老师：何文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