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温度

【高中组第13题】生命的温度（张家熠）

悲伤是人类所能企及的最高情感，生命的奥秘就是痛苦。快乐是给美丽的身体，但痛苦是给美丽的灵魂。             

                                                        ——加缪

    外婆的村庄里，有个打铁铺。

    铺子是一间小小的土坯房，土黄色的墙和黛色的瓦，是路边不起眼的风景。自打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在那里，十几年，也许更久。后来，人们纷纷用钢筋和水泥代替了黄泥，筑起围墙和庭院。到了夜晚，门一关，人们各自的小世界与宁静的村庄隔绝开来。只有打铁铺，在沉寂中愈发显出古旧和沧桑。和着两扇关不紧的木板门，清冷的夜风吹彻了身后连绵的无边旷野。

    这是夜间的景象。然而，一如许多火热的生命都在沉默中爆发，在我眼中，平日里的打铁铺有着非同寻常的活力。

    每天早晨，总能听见低矮的土坯房中传出一声声极富节奏感的脆响。那是铁块将获得重生的信号。偶尔间冒出的几点火花，在凌晨暗蓝色的空气里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天渐渐亮起来，曙光初现，整个村庄，就在这金属碰撞的脆响和几声鸡鸣中，睁开了双眼。

    打铁铺里缺少光线。每每走过，都看见炉子烧得通红，照亮了一方常年阴暗的角落。仿佛就那样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打铁匠们，赤裸着上身，黝黑的肤色似乎要融进周遭的黑暗里。待到烧旺了一膛炉火，他们拿起锤子，挥动着敲打起来。笨重的锤子到了他们手里仿佛轻若无物，而那起起落落间的动作，又极流畅极自然。似是一个天生的舞者，每一举动都是震撼人心的惊世之美。

炉火持久地燃烧着，赤金色的火苗热烈而深沉，好像要融化一切。而那敲击声，似乎不知疲倦，一下一下，敲成一片永恒的乐章。每一个音符都沉稳有力地烙进心底，沸腾了血液。心中那星星点点名为信念的火花被点燃，升腾起燎原之势。听着这样的声音，四肢仿佛被注入了力量，而那热浪也愈发炽烈。我想，这样的温度，只有比钢铁更坚韧的生命才足以与之匹配。

后来一次回外婆家，我意外地发现打铁铺竟然锁着门。

秋末冬初的季节，冷风像潮水一样涌动着。打铁铺子里不打铁，像失了灵魂一般空洞。小小的土坯房阴冷而死气沉沉，在凄冷的风雨里更显单薄。听人说，老铁匠去世了，他和儿子们打铁没赚几个钱，还为造新房子而欠了一些债。前月他们就关了打铁铺，借钱料理了老铁匠的身后事，他的儿子们去打工还债。

听了这些，我不免有些唏嘘。每次走过打铁铺，我总隐隐为铁匠一家祈祷，坚信着他们可以战胜生命的艰难。只是，不再打铁的小屋和他的主人一起沉默着，像一块烧红的铁在淬炼的深水中冷却下来，失去了炽热的温度。冬天来临的时候，寒风从打铁铺的门缝里灌进去，发黑的木板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在颤抖。小屋如一块坚冰，散发着冰冷疏离的寒意。

然而，他们终究没让我的期望落空。次年的冬天，打铁铺挂了一年的门锁终于被打开。经历了长久的休眠，它又重新焕发了生机。那唤醒整个村庄的，乐章般凝重的打铁声，又日复一日从小屋中传出，日复一日地随着第一抹晨曦洒过村庄的每一寸土地。火炉在他们手中被烧得更红，更旺。红亮的火光映着他们朴实而刚毅的脸庞。

在打铁匠们休息的间隙，我怀着些许敬意，与他们交谈。我问他们为什么又回来。他们中一个说：“打了一辈子的铁，除了它也不知道还能干别的什么。在外面打工的时候不知怎么，总想着要回来，总挂念着这间破烂的打铁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仰头喝水，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分明，像是雕塑。大滴的汗水划过黝黑的皮肤滴落，没入土地。

我想，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他们亦如同手中生铁一般，在命运的大锤下敲打。这过程注定痛苦。而生命的奥秘就是痛苦。快乐是给美丽的身体的，但痛苦是给美丽的灵魂的。在无数次淬炼和锻打的反复中，生铁变成钢铁，拥有更强的韧性。他们的生命乃至灵魂，也在这万千苦难中，造成了永不冷却的生命的温度。

作者姓名：张家熠

学校：浙江省龙游凯马国际学校

年级：高二

班级：1班

指导老师：张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