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一个春末的午后,阳光温和地洒满整个拥挤的校园,给近处热闹的操场镀上一层浅金,像新抹唇彩的如花少女,带着初生的清新与美丽;给远处陈旧古黯的教学楼新刷了一层清漆,像涂了绯色口红的白发老人,带有迟暮的憔悴与沧桑。不似秋日的飒飒清凉,不似夏日的炎炎酷热,这样的阳光恰如其分的舒适。最喜爱初冬的暖阳,最喜爱春末的柔光,这种如歌如梦的阳光总喜欢悄悄地拖住人们的步伐,慢一点,再慢一点,惬意的享受美好的午后。
而我站在当阳的草坪上,从我的角度看近处草木摇曳,听树叶歌唱,闻野花芬芳;看远处孩子玩乐,听呼朋唤友,听教堂钟声。哎,故作成熟的感叹,初一,真是有活力啊!我的全身沐浴在阳光之下,每个细胞都升起由衷的暖意,展露出无比的愉悦,眯着眼睛,深吐一口气,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手指无意间触到口袋里硬硬的一块,掏出来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展开,上面用刻意端正的字体写着这么一句话:“爱你一辈子。”我看到这句话时,心如同操场上翻滚的足球,扑腾一阵后慢慢平复下来。我的心,你悸动什么?这张纸条是他让我转交给她的——不是写给你的。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要用一辈子作为承诺?我不明白,这让我有了小小的心事,却很快被绚丽的阳光所驱散。我轻摆手臂,微笑着穿梭于校园之间,心情好时,连平凡的水泥地都有了可爱的模样。
哼着歌,轻快地转过拐角,猛然发现全班男生整齐地挤满走廊面对着我,我惊得停住脚步,刹住歌声的阀门,愣在原地,傻傻地不进也不退,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似乎发现了我的窘迫,自觉地分出一条道路。我莫名其妙地晃进教室,好一会才幽出一句:“什么情况?”我这个“影子人”突然被男生们“夹道欢迎”,真是意外地受宠若惊。
没有话多的习惯,也没有什么可以诉说的朋友,敛了敛心神开始看书,嗯,下午有一场英语测试。“P-R-O-G-R-E-S-S……额?”“啊啊!进去了,进去了!!”一阵兴奋地叫声扰乱了我,不满地扭头望去,女生们挤在门口嘻嘻哈哈地扭作一团,冲着厕所的方向张望。手中半化的冰棍滴滴答答,嘴唇因冰冷泛着艳丽的红色。
“嗯?”我不解地挑眉,耸耸肩转回头继续啃我的英语书。“T-R-U-E-true、T-R-A-F-F-I-C-traffic……哈——”在这慵懒的午后,睡意涌上心头,用力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光。余光瞥到周围空空荡荡的桌椅,奇怪地蹙起眉头,怪不得觉得缺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男生们的大嘴和女生们的细嗓。咦?他们去哪了?
“啪嗒,啪嗒……”走廊里响起独特的拖鞋声,不用说,肯定是我同桌“柳鱼酥”。他飞快地冲到我桌前,撞倒了我高高摞起的一叠书。我正要丢一个白眼,却意外地发现他脸上的红肿。“苏柳瑜,你,真难看。”嘴上讽刺着,手上不忘给他抹点药膏。“哎呀,现在涂什么药,”他一把推开我的手,大声地冲着我吼,“男生在厕所为你打疯了!” “额?为我?”大脑当机一秒,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情况?”“什么什么,昨晚,昨晚啊!”
昨晚?哦!昨晚啊!
在空荡的寝室楼道里,冰冷的大理石映出我抱着教科书、戴着黑框眼镜呆板的样子。低矮的天花板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有些厌恶地皱皱眉头,暗暗加快了步伐。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小胖墩,穿着橘红色的T-shirt。很阳光的孩子呢,心里飞快地猜测着。
“哎呦。”身体被外力一撞,直接磕上了坚硬的瓷砖,我不禁呻吟出声。愤愤地转头,咦,是刚才那孩子。此刻,他的脸上带有恶意的痞笑,大喊:“听说,初二(6)班很拽啊!”我好笑地撇撇嘴角,低声抱怨了一句:“幼稚!”那孩子很快恼羞成怒伸手推了我一把。我吃痛地退后几步,却看见了男生们救星般的身影。
很快,挑衅上升为口水战。我不想参与无谓的争吵,扭头就走。身后还传来那男孩固执的话语:“那个女的,你给我等着。老子让你后悔一辈子!”“呵呵,又是一辈子。是什么样的不满,需要用一辈子去偿还?”我依然没有弄懂,摇摇头自嘲着今天的遭遇。很快,香甜的梦让我忘记了这个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现在突然被提及,让我不禁白了脸,原来不是开玩笑啊。
“快点去厕所,庄程皓流血了!要死,真的要出人命了!”苏柳瑜焦灼的语气烫伤了我。我哆嗦着嘴唇,奋力向外跑去,心里慌乱地咒骂:一群笨蛋,以为自己是英雄吗?冷静两个字怎么写,知道吗?被柱子阻挡的阳光在我脸上忽闪忽暗,正如我的心忽冷忽热。
杂乱的刘海刺痛了眼睛,却看见门口居然站着看戏的“校园垃圾”!我不管不顾地推开他们,挤进了一片狼藉的男厕所。我以为我已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被庄程皓后脑的大洞和塌下的鼻梁吓了一跳。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蜿蜒的血迹,抓住一个男生的衣领大吼:“政教处呢?平时早就来阻止了!”“今天中考,学校里连说得上话的老师都没有!”“那班主任在吧,去找啊!”我害怕的不行,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话:“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拉男生下水,都是你害庄程皓受伤,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呼啸而去的救护车带走了庄程皓,留下了掩面哭泣的班主任,留下了脸色青白的我,留下了好戏散场离去的他们,留下了一脸不甘的男生,留下了欢乐依旧的校园。
我们班下午自由活动。我望着手表上的“11:45”再次来到了那片开阔的草坪,风景依旧。变的只有被云挡住的阴暗,只有我深深自责的心。寂静下来,心中的声音尖锐得刺痛我的眼睛,好想哭。我捂着脸,无声地摇头,是在否认,否认心中的自责吗?
“思豫!”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一抬头对上爷爷平静的眼神。“我和校长说过了,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记住,一点都没有,你不需要害怕。知道吗?我们家的人,不会有事的。”我急切的点点头。
我们家,坐落于一条普通的巷子,气派别致的小凉房凛凛地、伶伶地矗立在破旧陈陋的平房之间,成了这一带人们心中的追求。爷爷是干部,退休后赋闲在家,依旧酒筹不断,这个小地方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到了,总要寒暄一番。一家人的日子总是那么礼貌而又平静。这样的环境塑造了我沉默、独立、平静的性格。我在大人眼中聪明、整洁、听话、成绩优秀……我从小到大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地上学、回家、吃饭、做作业、睡觉,直到今天,这个春末的午后,我才对生活有了一点了解,却被家人抹平了。
我回到空荡的教室。
过了一会儿,校长来了,夹带着泾渭分明的七大姑八大姨,叽叽喳喳地挤满了一室,打破了教室的寂静。后来,我知道了,那个寄托着家长希望的男孩被勒令退学,庄程皓远在上海冰凉的手术室里,看戏的他们被警告处分。上海的手术室里,他会怎么样呢?但是现在,我只能在学校里,学习还是要继续,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吗?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我走出吵闹的教室。在湿润的泥土味中,我看见近处的蜗牛坚强地向上爬,我看见远处的楼房一片肃穆,我听见远处操场嘻嘻哈哈。一辈子,我现在想到这三个字,感觉像一条韧性的线,可以很长很长,长到涂着绯色口红、顶着白发的老人看一拨拨孩子来了又走;它也可以很短很短,短到一个刚奔15的孩子生死未卜地去了上海,只留下年少气盛与生命相叩击的旋律回响在校园春末的午后里。
是什么离去,让我们悲伤?是什么结束,让我们成长?是什么感情,让我们幻想?是什么风雨,让我们流浪?我的一辈子会怎样呢?一辈子,一辈子啊。我想不透,也不可能想透。
“怎么会这样……老师怎么不管的……以后有后遗症怎么办……”七大姑八大姨的争吵和班主任低低的抽咽,夹着丝丝凉风从雨声那边袭来……
这就是我,一个初二学生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