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围

倪乘岚

 

这是一个窝在世界角落里的小村子。

没有人知晓它是何时出现的，至于是谁建立了它，以何种方式建立了它，就更没有人在意了。

村民一生都待在村子里，不论生、老、病、死。老人们都说从祖辈开始就没有人离开过村子，也没有外人来到过这里。包围村子的是一片在老人口中无穷无尽的森林。村子中心有一条河流穿过，流入一个小池塘，继而流出，流向未知的远方。

村子只有上百口人，每家都有自己的田地，村民按着节律播种，按着节律收获，一切井井有条。村子四时如一，百年未变，它的平静从未被打破，一如村民安宁的生活从未被打搅过。

但是但丁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但丁从小就是个不太正常的孩子，当村里的孩子们都在四下里疯跑，或是在地上悠闲的玩泥巴的时候，只有但丁孤独地坐在田埂上望着天空发呆，有时他也会盯着远处的森林，愁云似乎永远笼罩在他的脸上。但村民都知道这个小孩天生就是这样，每天就是在发呆中沉默或是在沉默中发呆。没有孩子愿意和这个怪小孩玩，他很少说话，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这个小孩是个哑巴。

“爷爷，森林外面是什么？”每当但丁和爷爷老戴维一同坐在田埂上时，他都会不厌其烦地问同一个问题，而老戴维也总是慈祥地摸着他的脑袋，不厌其烦地回答他：“爷爷也不知道啊……但爷爷小时候就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过，这片森林啊……是没有尽头的……”

“有人出去过吗？”但丁问道。

“没有，怎么可能有呢。留在村子里多舒服啊。”老戴维回答。

“哦。”得到一如既往的回答后，但丁便会继续呆呆地望向天空。

 

一天傍晚，干完农活的老戴维悠闲地半躺在田埂上，抽着烟斗，烟斗是老戴维的爷爷传给老戴维的，在几十年的使用中，烟斗早就磨损的很厉害了，但老戴维仍不舍得换个新的。在袅娜升起的白烟中，老戴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每天农忙结束，老戴维总会这么半躺着抽烟，看着满天繁星，闻着微风中和着的泥土的香气，老戴维觉得没有比这更享受的事了。

“爷爷，你想过出去吗？”但丁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爷爷身边，这次的问题和往常的不一样，多少让老戴维有些惊诧。

“有啊,”老戴维把烟斗里的烟灰抖落，将它横放在肚子上，轻轻地舒了口气“但呆久了，也不想离开了，在村子里多好啊，小时候老人们就说森林是无边无际的，里面多的是毒虫毒草，可危险了，爷爷哪敢出去啊……况且呆在村子里多好啊，就算真有外面的世界，哪会有咱们村里那么舒服那么悠闲啊……”

“如果老人们没有出去过，怎么知道森林无穷无尽呢？”但丁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令老戴维很是惊诧，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似乎是从他出生起就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就好像村里几棵百年老树的根系一样，这在村中也是一个共识，他哑口无言，不知怎么回答他，祖孙二人陷入了沉默。

“爷爷，我想出去，”已经十五岁的但丁打破了沉默，他眼中透着一股戴维从未见过的狂热和坚毅，他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然语气说道，“我不喜欢这里，这里太小了。”

老戴维呵呵一笑，权当年幼的但丁在开玩笑，自己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妄想呢？可当年父亲对自己的话也是一笑置之。

可是第二天早上，全家人都没有看到但丁，找遍了但丁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在发动了全村人找遍了整个村子之后，老戴维这才知道，但丁是真的进了森林去寻找虚无缥缈的外面的世界了。

但丁的母亲嚎啕大哭，在她的眼里，年幼的儿子已经落入了那些不知名野兽的肚子里、或者已经饿死在森林的某个角落里了。但丁的父亲没有哭，只是用黯淡的眼睛告诫但丁的弟弟千万不要进入森林，否则就会像他的哥哥一样不知所踪。

 

三年后，但丁的家人已快将悲伤淡化，村民也快将这个怪小孩遗忘，村子的生活回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回复成百年延续的那样，但在这时，但丁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不属于村子的奇异服装，身上还带着许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在田间工作的农人见到他之后，惊诧、恐惧纷纷涌上他们的脸。但这对于但丁的家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但丁的妈妈喜极而泣，老戴维一张皱了三年的脸也舒缓开来了。

但丁把所有的村民召集了起来，向他们讲述自己在外面的经历：

“包围我们村子的森林真的很大，但也不是没有尽头，我十五岁出去那年走了十多天，回来的时候则更短一些。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我花了三年时间去游历，也才走了一丁点的地方，这对整个世界来说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森林里面危险吗？”一个村民打断了但丁的讲话。

“当然，”但丁点了点头，“森林里有一些猛兽，还有有一些毒虫，有只蜈蚣咬了我之后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好我侥幸吃到了一些能解毒的植物……”

“哦……天哪！”村民纷纷惊呼，他们对着但丁叫嚷起来“太可怕了，既然森林那么危险，我们干嘛还要去里面受罪，在村子里多好！”“有这么多可怕的东西，你竟然还让我们进去，你也是运气好才能活着回来吧？”

老村长把手杖往地上敲了敲，示意村民安静。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外面的世界十分广袤！”说着，但丁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并点起了火，“看……这就是外面世界的东西，有了它，我们根本没必要用打火石了！”

村民们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东西，他们纷纷惊叹。

“那这个呢？”但丁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强光手电筒，把它打开，把强烈的光在每个村民的脸上扫射，“你们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吧？它叫手电筒，用电力驱动，一节很小的东西能催动它亮好几天！”

“天哪！”村民们纷纷惊叫，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东西，有不少人想去摸一摸那个比煤油灯亮上好几倍看起来却小得多的东西，但他们都克制住了。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吧？”有村民大声发问。

“当然，但危险往往是和机遇并存的。而且更奇妙的是，外面人的语言竟然和我们相差无几，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但丁的回答令村民们惊恐万状，有人冲但丁叫道：“你让我们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离开这个可爱、舒适的村庄，怎么可能！”村民纷纷附和。

“孩子，留在这里吧。”老戴维眼中泛着不舍的神采，“你的爸妈都很想念你，留在这个舒适的小村庄过一辈子不好吗？别去危险的外面了……”

“不，”尽管但丁眼中饱含内疚和不舍，但他还是坚决地回答道“我会穷极我的一生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但放心，我不会把村子的存在告诉外面世界的。”

“好吧。”老戴维叹了口气。

“爷爷，您真的不想去外面看一看吗？”已经向前迈步的但丁突然回头了。

老戴维轻轻的摇了摇头，并伸出粗糙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哦。”

 

但丁离开之后，就再没来过。

几代人过去，再没有人记得但丁，因为老人们都说：“森林很危险，进入森林就很有可能会被毒虫咬死……森林可是无穷无尽的啊……”

“有人出去过吗？”有孩子会这么问。

“没有，怎么可能有呢。留在村子里多舒服啊。”老人往往会这么回答。

 

这个窝在世界角落里的小村子又陷入了和曾经一样的、不知延续了多久的宁静和安详。

 

作者姓名：倪乘岚

学校：浙江省龙游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1班

指导老师：吴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