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11题】炼金术（叶胜男）

                                          炼金术

                                            叶胜男

  他不过是个平凡的穷木匠。和大多数人一样，许多梦想全被前复一年的无聊生活所替代。直到老了的时候，他居然感到一种神秘莫测的预兆。他忽然开始相信一种传说中的炼金术，能够把土壤变成金子。从此他着迷于它。

   开始几年，他兴致勃勃地试用各种方法。为了只专心于炼金术，他永远地关上了门，隔绝开了门外现实的生活，并为自己的生活从此有了希望而快乐。曾经他的生活是如此单调无味，而那金子的存在，多像一个救赎啊。他很勤劳地工作着，一日又一日地研究那些梦境和记载这种法术的书，忘却了生活的疲倦。

   而至于那些人们，刚开始的对这种法术的好奇很快被一成不变的生活所磨灭，很快就失去了好奇，并对他给予许多嘲笑。

   许多年后，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他开始感到迷茫。他可以忍受劳累——以他坚毅的品格，唯独难以忍受的是无穷无尽的孤独。

   他不愿为了活着而活着。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吃饭刷牙洗脸而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因此他相信自己的孤独是好的。随即他又想到，即使是孤独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人不过是宇宙间转瞬即逝的偶然存在，孤苦无依，如同蓬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命运。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孤独，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其余的人不过是麻木的躯体而已。孤独是黑暗无边的隧道，被浓黑的烟雾笼罩着，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连灵魂也在其中迷失。在孤独中，院子里的杂草长了一寸又一寸。孩子一代又一代长大，而一模一样的人群依旧在那里，年年如故。人们依旧麻木地谈论着吃饭和其他无聊的事情，眼神依旧空洞和麻木，依旧笑的很大声或者不停抱怨生活的无情，一成不变却从不厌倦。

   在孤独中他想起许多半真半假的事情，恍恍惚惚又有些真切。童年时被父亲带去看异乡人展览的金子。在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他一生见过最美丽的东西，散发着孤独的遥远的光芒。仿佛那不是金子本身所具有的，而是从宇宙深处而来的光。那光只是他生命的一瞬间，却是对时间的反抗，对编年的废除！

  他想起童年夏夜的星星，有着那种从广漠的寂静的宇宙深处奔赴而来的光芒，十分冷寂，闪耀，闪耀。当年在星空下父亲第一次告诉他万物皆为一物，告诉他炼金术的神秘——是热爱使星星变成土壤，土壤又变成金子，金子又埋藏于地下。他第一次感到炼金术的神秘。

    在孤独中他越来越迷茫，越来越痛苦。孤独没日没夜侵蚀他的灵魂，使他因残缺而痛苦地无法入眠。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否只是一个谎言？就像父亲当年苦苦坚持而终究没有成功。

    他开始渴望另一颗灵魂。就像一个被禁锢了许多年的铁笼子需要一把打开它的钥匙。只是，那将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也许他心中仍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光芒，成为幽暗隧道中唯一的希望，痛苦灵魂的唯一微微的慰藉。唯有怀着对光芒的执着，孤独才是可以忍受的。

    他开始做许多梦，十分奇妙。父亲曾经也和他一沉迷炼金术，只是忽然有一天放弃了，之后便猝然长逝。在梦中他隐隐约约意识到当初父亲之所以不能成功，是因为不能忍受这痛苦至极的孤独。

    人的存在，大概本身就是对无意义的意义吧！因而忍受孤独，便成了一种必然，成为对命运的反抗。

    他开始变得异常平静，有时候花几个月的光阴只为为了收集一小瓶土壤。没有人知道他生命最后的时光是如何度过的。

    儿时的星空，金子的光芒。忍受那不能忍受的孤独，探索那探索不及的星空。

    一切终将暗淡，唯独那深重孤独中的一点光芒在岁月的深谷中未曾改变。

    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人推开他那紧闭的家门，发现他已老死在床上。在他的枕头下面，人们发现了一个用蓝色破布小心地包裹的东西——那是一块星星形状的金子，散发着来着宇宙深处的，独特的孤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