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第7题】人在生活的浅滩中书写新的航程（巫冰）

人在生活的浅滩中书写新的航程

巫冰

一

一辆三轮摩托，驰在刚刚明亮的天空下。早起的太阳只是纸老虎，吞吐着刺眼的橙色射线，却燃不起满苍穹的光热。对于第一天上班的张晓艾来说，这难得天然的空调风却把他忐忑的心吹得愈发冰凉。

这城市的一切，他早已熟悉无比。每一条涌流着的大街小巷，都像他大脑中的血管之深刻。每一个这小城的文化地标，都烙在他心头。

这片地他格外熟悉。寂静的课堂、奔饭的一路、熬夜的凌晨……电影中那疯狂青春的三年里，他便是在这里穿梭来往的。如今的偶然路过，这里却像没熄的烟蒂，刺得他生疼。

虽没有那么多的优异，但凭着一身憨厚的冲劲，也考上了所二本。离开家乡，卷在大都市风云涌动的四年里，修着电子信息专业的他，也无数次憧憬过毕业后在这里奋斗打拼的励志故事。只是，现实有时比电影还始料不及。

结束了大四的实习，怀着愈发大的热情和憧憬，他开始了和多数人一样不断投简历的求职生活。只是，还没被这向往的激情溺亡，一个电话却将一切打翻。母亲原本硬朗的身体似乎大不如前，去医院却检查出了隐藏在基因里多年的小脑萎缩。父亲需照顾卧床的母亲，无法正常工作，请保姆对这个平凡的工薪家庭实在有些困难。思虑再三，他们只得叫回在外的儿子，瞅着他工作之余还可搭把手照顾母亲。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当然明白这么多年家里供养他多么不容易。现实就这样偷走了他的梦想。

他无声地收拾好行李，准备倒回四年前的路。原本想着在小城也能找份对口的工作，可戏剧般的现实似乎没给他这口喘息的机会，寻不到合适的IT的岗位。父亲说，这两年快递的收入比白领还高，他只得从线上走到线下，找了份投送快递的工作。

哀莫大于心死，悲伤尽头是无言的表达。现实的冷水硬生生浇灭他胸中的火焰，连白烟也弥散至无影无踪。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渔船，又将搁浅在那熟悉却黯凉的滩涂上……

 

二

“旧冰箱，彩电，空调”叮当乒乓里，张晓艾的第一个客户就在这个有些年岁的小区里。半开放式，能将自己埋在人来人往里，这也是一种麻痹。

“23幢”晓艾好容易才在爬山虎的隐蔽里识别出楼号。扫了一眼偌大的305，已经沁了一额头汗的他暗自庆幸于不高的楼层。电话通知例行结束，他三下五除二上了楼，只是刚刚提手敲门时却被不知何处升起的犹豫顿固住了动作。爬楼梯燃起的血液渐渐熄灭，终于，他还是硬起头皮敲了门。

“咔叽”缓慢的推门声后，走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有什么事吗？小伙子”奶奶脸上堆满了笑意，就像是蛋糕的裱花一般。

“我来……送快递。”晓艾发现电话里人的声音跟开门者对不上号，答话明显低了下去。

“哦？快递？什么快递？”

晓艾又拿起包裹，原来自己将大大的503看成了305。他吐了吐舌头，眯着包裹，不敢正视老人“不好意思，我弄错了。”牙缝里挤出这行声音，也不知老人是否听清。

晓艾抬起头，老人失望的眼神如匕首出鞘的寒光般划过他的脸。一个月前接到电话而放弃原本计划的那份失落苦楚一下子被唤醒，此刻的感同身受又勾起了他更大的愧疚。“对不起……”

“没事的，小伙子。我本来还以为有人想起我这老太婆了呢。没事的，你也忙，快去送货吧。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们，知道你们辛苦。”

很多时候，理解的宽慰比强势之话来得更有力量。趁着眼里才刚刚有些酸，他赶忙道了别，将背影代替眼泪留了下来。

 

三

再次确认，“503“。晓艾敲了门，并同时尽力静下呼吸。开门的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嗨喽，是我的快递到了呢！”女孩的兴奋一下子把晓艾的忐忑溶解。她接过包裹，看了一下信息。“可以等一下吗，我得先试一下。”

面对如靥笑脸，晓艾愣愣地点了点头。趁着她拆快递验货的冷场，晓艾竟主动打开话匣子，讲起了刚刚走错的故事，女孩也噗嗤笑出了声。

“嗯，正合适。”女孩换上了网购的鞋子，抬起头，目光遇上正挠头羞涩的晓艾，“你觉得呢？”

“挺好看的。”

“我也觉得。”女孩说着接过笔，正式签收了快递。

走下楼梯，晓艾看着签收单上清秀的字，喃喃着准备下一趟行程。“简颜……”

 

四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每天，晓艾都奔波在这座城市。瞅着今天还有些空，他暗自计划中午着回去给父亲帮把手。

路过送第一份快递的小区，晓艾看见上次那位老奶奶整提着一大篮菜和一袋米，慢慢地走着。他赶忙把车停在路边，跑过去。

“奶奶，我帮您送回去吧。”

老奶奶眯着眼睛看着晓艾，愣了一愣，终于从脑中拼凑起了回忆。“原来是你啊，小伙子。不用了不用了，我快到了，你去忙吧。”

“您还得爬楼呢。没事，我今天不忙。”晓艾这回说什么也要帮忙。眼见晓艾如此绝决的热情，老人只得放弃坚持。

到了三楼，晓艾放下东西，而老人鞋也没脱，疾步走进门，只是等她端着凉白开走出来的时候，却只有排好放整齐了的菜与米……

 

五

蝉鸣簌簌，勾勒着夏日。刚刚送完一份快递的晓艾，手机突然响起，却是个陌生来电。

“喂？”

“请问，你是几天前送错了快递的那个小伙子吗？”

“嗯？”晓艾觉着声音似曾相识。

“后来还帮我拎菜回家来着。”

“哦对。”原来是那位老人。“奶奶，怎么了？”

“我也想寄快递，但我不知道怎么弄。你能帮我吗？”

“好的，我现在过去。10分钟后到。”晓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也到饭点，下午来不及就省去这顿午饭吧。晓艾筹划着。

顶着太阳，晓艾准时出现在了老人的家门口。他敲了敲门。“你来了，快进来。”老人热情地把他拉进家门。“快，坐下，吃饺子，我算着时间，刚出锅的。”

晓艾满心疑惑，还是被按在了餐桌前。刚坐下，他又尴尬害羞地直愣愣地弹起，“不是说来帮您寄快递吗？”

“恩……对。快递等下再说。忙了一上午累了吧。上次你帮我拎菜回家，我连口水都没让你喝着。正好，我昨天想起上次你送错快递的事，就去找503的女孩子要了你的号码，想请你吃顿饭。大夏天，送快递多苦啊。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盛情难却，晓艾拿起筷子，咬了一大口白皮饺子。或许，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饺子。

 

六

晓艾撑着肚子走出单元门，突然，背后有人叫住他。

“请问您是送快递的吗？”

晓艾回过头，熟悉的面孔呈现眼前，脑海里条件反射般迸出“简颜”的名字。“怎么了吗？”

“可以帮我把这份文件送到我们公司吗？我现在必须得去见一个客户，但文件不到公司，那边没办法又开会，我会被fire的。”

瞅着简颜汪汪的眼睛，晓艾原本被饺子烫软的的心一下子化成了水。他憨憨地点点头答应了这单从城市西南到东北的快递。

“谢谢您，真的，多亏今天遇见了你，不然真不知道我这次的粗心该如何收场！”

收到简颜灿烂笑容，顾不得大太阳和车上另一堆未到家的货物，他骑着三轮，奔向城市尽头……

 

七

夜色早已铺满了天空，半满的月亮也不知何时升起。小城也没有星光，比起不夜的大都市，几盏路灯只衬得它愈发静寂。橙红色的灯光下，晓艾刚刚完成最后一份快递递送。他抬头看着这幢城市角隅里的大楼，孤立着，无言着，突然心生一种“相看两不厌”的知己之感。除此，他还知道，这里，是简颜工作的地方。

他摇了摇脑袋，在深秋的风里清擞一番，又踏上回家的路。

没开出多远，前方的十字路口，一个熟悉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那是……

简颜！他猛一振身子，将三轮停在她身边。

简颜扭过脑袋，闪过一丝惊恐，但还没等晓艾开口，她已将他认出。“是你？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我也顺路。”晓艾顺口编了一句，轻巧间，也藏起了那天的一身汗。“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公司加班，等我出来没公交了。这里太偏僻了，我准备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出租。”简颜平静地回答着，却透着如秋夜似的疲惫。

“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我也顺路。只是……如果你不介意坐三轮的话？”晓艾鼓起勇气，只是看了看自己的三轮，脸上又悄悄爬起像那秋天刚成熟的苹果般的红晕，和他不曾尝过的幼稚羞涩。

“那……太麻烦你了。”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晓艾没看见的，是她同样涨红的脸庞。

一路的秋风虽凉，但对于熬过闷热酷暑的人和劳累了一天的人来说，只觉得畅快。呼呼的凉风里，却是一路的沉默。

……

“你说，专门成立一个为老年人提供买油、米这类重物送货上门的网站怎么样？”晓艾一路上都浸在这四个月的回忆里，突然开了口。的确，这四个月里，那些点点滴滴的故事，那些轻轻浅浅的幸福，一天天抚去了当初的苦楚，也一点点渗透给他生活的灵感。很多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像是轻丝，冥冥中，拉着他回到这里，牵着他奔跑在这座让他又爱又恨的城市里。

后座里没有回复，只有轻轻匀称的呼吸声，和着秋风，回荡在晓艾耳中……

八

回家。晓艾拿出电脑，打开熟悉却又夹着好久不见生涩的页面……

指针走着，还有哒哒的键盘声——

老年管家APP……

九

他坐在床沿上，盯着窗外的天空。

他坐了一整晚，直到看到东方那似是一样却又不同的太阳再次升起。墙上的影子被拉扯得好长好长，就像一条朝阳下搁浅在海滩的木舟……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或许，他会离开这座城市。

或许，他不会。

毕竟生活的浅滩，也可书写新的航程。

 

作者姓名：巫冰

学校：浙江省湖州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1班

指导老师：徐海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