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伦比－－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那天，我真正看到她啜泣难堪的样子。离开她十四年了，与她的隔阂自然难以逾越。可是，再次看见这样陌生而熟悉的脸庞，内心还是一次次抽搐，似乎想把这些年的委屈意义诉尽。

   我坐在病床上，点滴透过细小的针孔将冰冷传递全身。她拎着包包向我走来，我分明看到她眼角未干的泪水，她的黑色皮衣满是灰尘，我想一定是路途的奔波折磨了她。心疼与冷漠并交，我双眼立即闭起，想躲避她的目光。

   毫无声响，时间像是被凝固住。只是隔壁病床传来轻轻的鼾声。“要喝水吗？”是她疲惫而温暖的询问声。我笨拙的摇头，不希望她为我做什么。热气还是弥漫开来，耳边是水儿撞击水杯的声音，像我纠结的内心的逃避。

   她靠在床边看《圣经》，我偷偷看她，发现她不再是四岁时眼中娇艳、强大的妈妈，此时的她变的文雅而虔诚。

   “ZY.你出来一下！”是他的声音。她像受惊的小鹿，将书反扣在被褥上，向着门外走去。

     我知道，十七年前，似花的她开在他的枝头上，而三年后，她从他的枝头飘零落下，带着傲人的花魂离开，却留下稚嫩的果实迎风挣扎。如今，她与他再次相遇，只因我令人不安的状况。我在想他们会有多尴尬，也猜测她有多害怕。

他突然推门而进，我别过脸望向窗外，看见喧嚣的上海被霓虹灯渲染的天。

他将一叠白花花的报告纸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我倔强的去拿起那些纸，手术单硬生生刺痛我的眼。泪水涌出眼眶，她紧紧地抱住我，安慰到：“不要怕，妈妈在，我们都陪着你。”她说的如此诚恳，我却埋头痛哭：“没出事时，谁陪过我呢？”她刺激性的抖了一下，将我抱得更紧，哽咽着说；“是妈妈对不起你、、、、、、”哭着哭着，累了，就睡着了。

2011年11月14日，住进医院的第六天，手术的第一天。我不清楚当我躺在手术台时她该如何是好。我只知道，我应该给足自己勇气，去面对这场肉体的革命。从手术室出来时，我无力的躺在推车上，护士将我从手术楼推回病房的路程，像我走过的十七年，各种场景浮现在脑海。那些独自一人走过的漫漫长路延绵到眼前，而尽头，是她那张如释重负的脸；“孩子，妈妈在等你。”然后我安心的睡了。

醒来时是深夜，被疼痛刺醒，朦胧中看到她像虾一样弯曲着伏在床边。满屋子的寂静，只有呼噜在跳舞，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在那片黑暗的夜里，不知不觉已埋葬了所有的视线。

阳光透过窗帘，天空也呈琥珀色，是寒秋的结局，还是初冬的序幕。我皱着眉，抿着干裂的嘴。她微笑的看着我，满足的说：“医生说状况很好，上帝真是眷顾我们啊！”她孩子般的表情让我感到心安。

午饭过后，他带来了一个姓徐的阿姨为我护理。徐阿姨看起来很白净，也很温柔。然后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财大气粗的缩影。徐阿姨接来一盆热水，为我擦身子。而她呆呆的看着徐阿姨的动作，眼眸透着专注，我与她对视，她说：“妈妈好好学啊，下次就可以照顾你了。”我很感动，于是静静的期待会有一个全新的属于我的世界。

徐阿姨的护理期到期时，我为她怕了照，照片里的她大红的羊毛衣在阳光下微笑，我默默祝福她，并感谢徐阿姨。

那天晚上，妈妈用热毛巾在我脸上擦拭，擦得我生疼。我皱着眉头叫她轻点，她却告诉我这样才擦得干净。当毛巾再次在我脸上旅行时，她的动作明显轻了。她将我的病床摇高，让我稍稍靠起，将热水端放在我脚边。我主动将脚伸进去，一股暖流从脚底传向全身，那时可能是我手术后最舒服的一刻吧。然后她为洗脚，还帮我剪了脚甲，我舒服的享受这一切。她又去换了一盆水，温度比之前的还高些。她用热毛巾轻轻擦我的身子，当伤口毫无遮挡的露在她眼前时，她停下了动作。我惊慌的叫到：“不要看，太丑了。”

“不丑，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她试图安慰我。

“你骗人。”我不相信她的话，那个格格不入的伤口我在深夜已经触摸过无数次。

“上帝会眷顾每一个人的。”她坚定地看着我。

“上帝忘了我，我不相信上帝啊”我几乎喊出来。

“是你忘了上帝，孩子。”她依旧努力说服我。

我开始深深地冥思，她沉默着继续为我擦身子。然后我才发现她为我解了一个密码，这个密码是爱，是我解的迟了，冷静了很久，我对她说到；“妈，谢谢。”

她不语，只是简单的微笑，但是我看到了幸福温馨的元素。

那天晚上，我躺在被子里，静静的想，那个她给我的、全新的、无与伦比的世界。那个挂在青春的尾巴上的冬季，让我在这场孤独的长跑中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