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雨碎江南－－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挥手招一辆出租车，车轮在棕色柏油路上缓缓滚动。雨轻轻打在车窗上，打湿了我眼中斑驳的江南。透过车窗望去，那低矮的楼房外红褐色的砖瓦已褪去一层灰色的墙衣，向四面八方延伸着的爬山虎被铺天盖地的广告牌遮挡，露出暗褐色的一角。

    视野停止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墨绿色的苔藓密密簇拥在墙面的下沿，极像陶泥工艺里银色镊子点出的绿色平川蜿蜒流淌，跳跃着生命的活力。我示意司机停下，走下车，撑开一把油面竹纸伞，踏着碎步，踩着雨声，倘徉进这江南小巷的街头巷尾。

    看绵绵细雨润湿了谁家门前的青石板，蒸腾着的气息仿佛在重温一段已逝去的古老时光。我揉开岁月的烟云，推开古镇破落漆瓦的朱门，跨过深青色的门槛，一脚踏入另一个古色古香的年代。庭院深深，松软的泥土在雨中散发着尘封的气息。一口枯井兀然孤独伫立着，遗失了千年，又守候了千年，亘古不变的执著。谁曾井边唱柳词，轻声细唱口相传。那七、八个皓齿朱唇的少女围聚井边传眸清唱，她们清新烂漫的身影终究沉寂在这千年后的蒙蒙烟雨中。

    堂门前清溪潺湲流淌，幽静、落寞，一一低诉岁月的繁华和沧桑。几分威穆，几分清冷，大厅的红木桌椅残余当时摸样。柱上的朱漆已然斑驳脱落，像迟暮宫女用泪水洗过胭脂的面庞。曾经的这里有过怎样的过往，又有着怎样的刻骨铭心？堂前不语，只有雨水溅起的涟漪轻轻应答。走上木质的楼梯，来到昏暗的阁楼。每走一步，步调拂散地板上厚厚的积尘。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里，凝聚成古老的梵唱。伸手推开阁楼上的秀闼，江南小镇的风景在一瞬间闯入眼帘。我忽然不知所措——我走过城市街边华灯初上的寂静，转过嘈杂夜市霓虹交错的炫目，俯瞰过整座城市的灯火交辉，最从未见过这般风情——那如泼墨山水画般的诗意环绕着清澈的流水、黛色的山川、隐约的人家，江南古镇特有的婉约集天地间的灵气默默不语。没有城市五光十色的绚烂霓虹，亦无街头繁弦急管的感官刺激，只有一片祥和宁静伴着微蒙细雨抚摸着心扉，让人心旌摇曳久久伫立而忘归。

    我忽然想起播报中一位记者与房地产开发商的对话。

  “这里将被翻修成一个楼盘中心，四合院的中心部分将被移除，取而代之100×50m的大型游泳池。那边的阁楼年代久远，拆除的危险性大，我们打算用炸药直接轰塌。”

  “造那么多的楼盘，你们就不怕出现泡沫经济而血本无归麽？”

  “泡沫经济？现在南京城里外来净迁入人口持续升高，这些老建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拆了建楼盘进行开发利用。再说，这些年申遗不也一直没批下来嘛！”

    开发商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如利刃般破开安详。

    在那些史书不曾记载的岁月里，谁把那年风铃拨弄，谁把那年沧桑历尽，承受了岁月悠久深沉的洗礼。老屋，是记载、是倾诉，更是围绕一段故事任他人细细品味，旁观这段悲喜。那些古老的记忆随着时间、空间慢慢散逸、淡褪，但过往的思念却越刻越深，对间或忆起的那物那事那人那景。

    我从雨巷走过，屋檐上滑落的雨滴打在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音。迎面走来丁香般淡淡忧愁的少女，一袭淡紫的旗袍，一把素色的纸伞，忽然间消失在巷口，与那古屋一同消失，永远只成了记忆中的光影。

    车轮在潮湿的柏油路上迅速驶去，雨啪啪打在车窗上，打湿了我眼中斑驳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