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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星--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作者:谭秋 发布时间:2012-06-18 15:48:00
【1】
淅淅沥沥的雨,在乌黑的云层里扑朔。奇怪的是,一会又不经意地融入城市的旮旯处,当然,也包括病房老旧的窗棂。
这几天总是下雨,而且每一次的时间都是长久的,像个老人一般在牵扯着往事,永远扯不完又让人憋屈。这是我最近的心态。
病房里除了那些零乱的仪器声音之外,已经算的上是安静的。一起陪着缄默,还有他苍老的容颜和小小的呼吸起伏。不仔细看的话,我甚至会以为那已经是一具冰冷僵硬的死尸。
算起来大约有七八日,他依然是持续着昏迷的状态,似乎没有要睁开眼皮看看他焦虑的儿子的意思。冗长的等待,把母亲逼得是无力,只得躲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暂时看不见他,求一小会的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仪器声比起前两日要缓慢得多,他的心率在背景和红色的曲线中不节奏跳动。而我就像个股市里焦虑不安的股民,那红色的曲线如若升起,那么我敢打包票我会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罕见的笑容。
现在等不到这些,所以下意识牵住父亲的手。大脑并没有告诉我要紧紧握住他枯瘦的手,但我还是将掌心的温度分一半给了他。
就像当初,他把自己年少的光辉都给了那一纸证书。

【2】
自己的家谱之中确凿没有出现文人之类的人才,大多数是打工汉或者庄稼汉,所以可以把父亲归根成家族一个两百年来罕见的奇迹。祖父家中也没多少积蓄,勉强支撑起父亲学业已经算是竭尽全力。好在父亲没辜负他老人家这一番苦心,自幼可以说是天资聪慧。镇公社屡屡出现父亲得奖的大红布告,至今全村老少没有一个不知道当年的父亲。祖父说,父亲是一辈子最给他长脸的人。
生活在农村,也没什么闲心思去想别的,五六十年代的少年也就只想着读书长脸。那时候罕见的才子便是我父亲,他也是颇自傲自己这优越的才绩。
性子太刚烈,把自己看得太重这是小姑后来对父亲的评价。也是,自幼顶起如此眼花缭乱的光芒,何人不会滋生点自负?更何况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后来父亲的成长就是满满的荣誉,至今让我嫉妒且羡慕得很,无奈他儿子没继承他的天赋没办法给他长脸,这是题外话。到了一二十岁时,父亲便是镇上三个考上大学的青年之一。这么一来不得了,祖父还有父亲的兄弟姐妹,当然也包括那些我从来都没见过的远房亲戚们,都纷纷是办喜宴祝贺。那一年,父亲才十九岁。
我对父亲的了解还是有的,他在年少时颇喜文学音乐,在大学时更是格外活跃。记得每年的校庆父亲总会代表系在上面表演节目,那些飞黄腾达的校友们现在仍然记得他的当初。大学三年,包括成长的十几年,可以说父亲就是一个完美得不真实的人才,六七十年代里最耀眼的新星。
一生里短暂的光芒,犹似繁星陨落在他致命的性格之上。
猜想一下,如果他听劝了导师的教诲,是不是现在就不会黯淡在矛窟?

【3】
走廊很潮湿,这跟这几天连续的下雨分不开关系,母亲佝偻着腰蹒跚地走着,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到病房里歇会。她说有点累了,在病房里空气也太憋屈。
我陪着母亲缄默着,昨天主治医生把我叫到走廊。两个人冗长的走廊,我似乎只听见了一句轻轻的话“你爸已经昏迷太久,手术失败,最多也就三天的时间,赶快办理后事把”。我到现在也不敢告诉母亲,怕她控制不了情绪。三天的时间里,我想给父亲一生难得的安宁,最重要的是他不用去思考太多的过去。
其实三天对我而言也是有好处,至少我还能想起父亲过去的辉煌,当然更多存留在我记忆的还是父亲潦草的现在。
现在,终于有些时间能够想些什么了。
空阔的走廊里,雨已经小了一点,还是能够感受到潮湿的霉味。发霉的几日。

【4】
父亲毕业之后,凭着自己过人的文凭进入到某所电力局。、当然,工资还有待遇也是没得说的。意气风发的父亲,带着满腔的热情和自己炽热的理想,投入这个小村外的大城市。看见这里的繁华,看见小村里从来没有过的热闹,这一切告诉父亲他是成功的。
繁华的都市,给予父亲的不仅仅是从未有过的辉煌与满足,还有他的爱情以及充实的生活。那个时候,母亲也是一家医院的小护士,经过人几番介绍,也就一拍即合地好上。
可以说,那时候的父亲拥有了人生中第二份幸福。第一份则是他辉煌而无可取代的少年时代。
五年,在这他落魄后时常缅怀的五年中,我降生在城市中豪华的住宅之中。带给父亲和母亲的幸福与欢笑,这可能就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
祖母时常说我就是灾星,这也不能责怪她的神鬼论。因为的确在我降生之后的隔年,父亲便开始在他的事业上呈下降的趋势,最后竟然只退到了最底层员工的位置,换了一个领导便严重装不下父亲这个骨干。其实原因很简单,就像父亲自己说的他不是天生的做官的料,因为性格,因为太刚愎自用,他不会弯下自己的身躯去谋得安稳的生活。哪怕只是谄媚的一笑。
父亲难以接受上帝改变性的玩笑,要知道这可是这个完美的人儿第一次会感到无助,第一次父亲落下眼泪,就在我三岁的时候。父亲面对着都市不眠的江河,还有繁华的灯火,落下了自己的眼泪,这些母亲依然记忆清晰。
后来父亲还是无法做到所谓的拍马屁,连最底层的员工位置也沦落为仓管。面朝着堆积如山的存货,唯一陪伴的就是不断地回忆。在自己完美得不真实的回忆之中,寻觅生活的安慰。日复一日,父亲实在无法做到苦熬这几个钟头,便开始学会酗酒,满仓库都是熏人的酒味。领导训斥多次,也是没有效果。发展到最后,单位里每个人都看着父亲自暴自弃,还有他每天对于领导的痛骂。也就是说,他从一个骨干蜕变成一个让人头疼却也无法处置的家伙。
这么一混,便是三十多年。

【5】
倒数第二天,母亲撕开挂在病房里的日历,转身把纸扔进了垃圾桶。我刚要去把慢慢的垃圾桶拿出去倒掉,便看到走进病房的小姑。
“小姑,”我唤了一声,把垃圾桶又放回了原位,转身拿了一把椅子给她坐下,“今天不是要工作么?”
小姑没有应答什么,把椅子让给了母亲,自己靠在墙壁上,问道“你爸今天怎么样了?还没醒么?”
母亲抽搐了一会儿,还是把这几天硬忍住的泪水哭了出来,像是决堤的江河,“他还没醒。估计是没。。。。。。没救了。”
“嫂子别急,哥也是才昏迷了九天,会醒的,一定会醒的。娃儿你也赶紧安慰你妈。”小姑一边帮着母亲抹眼泪,一边注视着我。似乎我闪烁的眼神还有明显的隐瞒,让她看出了什么。终归是精明的人儿,聊了两句后,小姑找了个借口把我叫到病房外的走廊。
“明儿,你爸是不是真的没救?”小姑轻轻把门带上,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才问我。
到了现在我也不能隐瞒什么,只能是坦白,现在说出来也好过日后他过世时,大家都麻木和悲伤,“嗯,医生说明天大概就熬不住了。我也没敢告诉我妈。”
“你妈和你爸感情深的很,你还是告诉她把,不然突然的过世她应该是承受不了,”小姑撩了撩挡在面前的头发,我看到她隐约有些泪痕,“毕竟这城市是两人相识和生活的地方。”
“小姑,爷和奶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看爸?”我还是忍不住,只能把这一两个礼拜的疑惑说出来。的确,祖父祖母这么长时间连个电话也没有,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曾经骄傲的儿子,总不能说现在落魄有难了就置生死不管。
“老实说,他们对你爸太失望,现在也是绝望得天天抹眼泪。早在你爸那样时,他们就清楚无法再让你爸回到过去。”小姑把突然响的手机关了,我隐约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的来电是“单位王总”。
我也没说什么,拉着小姑回到房间继续呆望父亲,谁都知道看再多眼,他也是不会醒的,包括母亲。其实父亲沉睡了,我倒觉得好过他醒后继续用酒精麻木自己。难得的安宁,好好享受好过再一次看到让你悲伤地人儿。

【6】
母亲跪在黑白的灵堂里哭泣,还有小姑也跪在旁边。我望了望四周,的确是清冷得很。偌大的灵堂,也就只有四个人。算起来,家族里的亲戚足够有几十个,现在看不到一个,当初在喜宴上却多到座位不够。
总之父亲是走了,他一直到死去的时候也没有睁开眼睛,这是我觉得唯一值得放心的地方,至少他不用再感叹这个社会容不下自己,至少他还能带着自己的辉煌离开。
这些年看了太多父亲的落寞,以至于现在也是哭不出来。跪在遗像面前,我只能合上手心,为这个我多次叹息的男人祈祷,祈祷下辈子他也做一个平凡的人。
至少平凡的人,不会拥有从巅峰调到谷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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