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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作者:龙二太子 发布时间:2012-06-17 20:54:00

他叫森子。每天迎着破晓,站在山头看着太阳露出白肚皮。他总是这样,看着山头的日头冒出、上升。我试图问他为什么看着山头。
    他却总是笑着,不语。时间久了,我总是会不自觉的跟着他爬到山头,看着破晓。究竟是什么力量推着我悄悄跟在他后面。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

他似乎一直这样,做任何事情都是那样的自然,让我挑不出一点的怪诞地方。只是任  何事物前都保持着同样的缄默。

 

1

天还没有亮透,我再次听见了屋棱上的晨露滴答,掉落在屋柱子下水缸里的声音。正是这个时候,我立马下床合上衣服走出屋子。外面的景物虽然还是很模糊,但我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他就会准时的出现在山头。那个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像要消失的山头。迎着呼呼乱刮的山风,有些旧的衣服跟着翻飞起来。

就算是夏天。凌晨爬上这该死的山头还是让我感觉到冷。这地方除了能看见太阳,跟着喝西北风,我真的想不出它还能有什么功效了。从我的角度望过去,山头底下应该是一望无际的悬崖,他要是寻死寻活也还真找对了地方。

月光下面他的侧影,和平时远远看见的不太一样。那时候的他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街上。晃荡着两条修长的臂膀,踢踏着一双破球鞋,不紧不慢悠悠的看着来往的孩子奔跑嬉笑着,脸上却总是紧锁着眉头带着那么些清高的味道。

而现在他零碎的影子被月亮拖得老长。似乎还能听见他有些压抑的嗓音在嘶哑地发出“啊——啊——”的声音。坐在冰冷的山头上,似乎是收拢自己的双脚尽力的蜷缩着只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的侧脸,静谧的周围和着他“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

大约2小时。我的腿已经因为蹲在石尖上太久,根本连麻木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那种被蚂蚁啃噬的感觉挠的我心里直打颤。我看着自己的腿,想着自己要跟着他来的原因,嘴角抽了。

不就是因为嫉妒么。

我们同样都是人,但是命就那么不一样。他总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走在大街小巷,不想去学校就可以自由的逃散;不想听任何人的话就可以闭着嘴巴悠然的转身就走;就算他愤怒的瞪着别人,也不会招来没有礼貌的骂名。而我呢?我去哪里都要奋力报备,去干什么总是被牵制。我没礼貌就会被一拳一拳揍得很惨,我不努力就会被一张张嘴脸骂没用。

我甚至看着学校高高的围墙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爬出去。

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可以从教室的窗户里看见他活跃的身影,悄悄的出现在黑土夯实的围墙边。然后就习惯的知道他又要穿着那件白色的汗衫攀爬着厚厚的墙壁了。久而久之隐隐的还能看见他手臂上一点肌肉露出来,越加手脚麻利的往那黑乎乎的墙头上蹭,一手扒着墙角,一手推着墙面。双腿分开来踩住墙墩,一点一点的往上蠕动着。难看的姿势像是一张粘不住烤筒的饼子,要掉不掉的样子。

可是他终究是用一双有力的大手逃离了这个地方。真是太可笑了,这种时候还爬出去玩,你能去干什么呢!可是我知道,爬出去后的那片天空下可以做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和我一样的。我只能坐在教室里跟案板上的鱼肉一样,翻来覆去的倒腾着书本。但是他可以走街串巷去做他喜欢的任何一件事情。

    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话。总是穿着白汗衫,一个人游走在每一个地方,总是三天两头的奋力爬出学校,似乎到处都有牢笼在围捆着他。可是凭什么!老天对我不公平。我那么努力,奋力的去争取那些成绩排名,只是为了能得到一句赞许,他却以次次前三全部都剥夺。

    我天天跟着他来到这座山头,什么也没有捕捉到。只知道山头的太阳跃出来时,那种带着猩红的颜色包裹着一颗火球,混着我极致嫉妒的感觉让我对浸染在晨光中的他更加恨之入骨。

太阳从山巅跃出来的瞬间我想到了。

——破晓。

 

2

时间就像一辆拖拉机轰轰的就带走了几度春夏。我已经不知道我之前那段岁月是怎么度过来的。可能是开着灯很执著的滑动着笔杆,也可能是揪着自己的手掌努力看书。总之很庆幸我考上了外面的学校,我会带着旅行包带着我的一腔新奇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无人管制的生活。就像那种隐藏着身影的狩猎师,通常会在每一个呆过的城市留下他们最耀眼的杰作。

从此再没有人再会剥夺我活着的意义了。没有了。

颠簸的盘山公路一圈一圈的绕着。我的内脏也跟着搅成了一堆,恶心的感觉直接冲上脑海。我不自觉的又想起那个叫齐歌的人。在我的印象里,我几乎没有和他说过话。只是他一出现就成为焦点的孤傲感,让我无法不厌恶。

我很高兴的在心里尽可能的侮辱他。车子随着山路摇晃的扭曲感也好像随之消失了。到了县城,又上来一批人。我较有兴致的一一看过去,然后看见了他,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又是他。又是那个叫齐歌的人。

从前,他总是穿着一件旧汗衫,踢踏着一双不太好的鞋子,从来不带任何一本书回家,也不会从家里带出什么来学校。看似清爽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很爱装的心。不交任何朋友,不讲任何话,如果没在教室看见他,那么不用怀疑他不是在爬学校厚土墙的路上,就是正在努力的攀爬学校的厚土墙。

这样的行为是什么?是拽!各种关于他优秀的话从女生嘴里冒出来。她们一定不会知道那个成绩优异的齐歌其实是一个爬墙老手,他手臂上那点肌肉还真不是盖的。

我努力克制告诉自己“别在意。这种人不可能和我一个地方。只是顺路而已。很快我就会甩开这个人的”。

     彼时车外面人声响成一片,不少人探出车窗头去看。我看见路边的人群中间正站着一个平头的中年人,似乎是遗失了什么东西焦急的指手画脚,嘴里跟着喊着“啊——啊——”的比划着。我突然觉得很高兴,这是一个跟他套近乎的不错的机会,我走过去推搡了一下齐歌:“嘿,你看他那傻不拉唧的样子,还‘啊,啊,啊’地,真搞笑,像不像我们那个教导主任?嗯……他应该是个哑巴吧。”                     

齐歌奋力的回过头来看我,眼里透着莫名的愤怒。我皱皱眉头笑道:“干嘛?你不是从来对这种事都漠不关心的么?这种人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果断的提起包下了车。人群之中,我清楚的看见他穿着素色的衬衫,记忆那种孤傲的样子又开始与眼前的他重叠起来。他打着手势和那个哑巴交流起来。几分钟后哑巴的脸上总算缓和了很多,看来是和齐歌——交谈甚好。

我嗤之以鼻,这种人原来不爱说话,喜欢打手势啊。半晌,人群散开了,因为哑巴提着他的行李离开了。临走前齐歌还塞给了他200块钱。哑巴一脸的感激,上车后,齐歌的额头上冒着汗,坐下来。

“喂,那个哑巴...他怎么了?”我恶意的扬扬眉头。他怔怔的看了我很久,像是认出我了一样。才有些轻蔑的掏出一个本子写道——他的皮夹被人偷了。不知道派出所在哪里。

这么清高,话都不想和我说,用写的来反讽我么。他看我一脸不善的表情,只好挠挠头有些不耐烦地写到——我也是。看见本子上的三个扭曲的字迹,我心里活活的抽了一下。跟躺在抢救室被电击一样。

我知道还有两个字他不愿意写在本子上。可我不知道当着他的面说了多少次那两个字。呵,意思是这么多年我都在和一个哑巴较量?他不说话不是因为他清高,是因为他不能说话?真可笑!亏我还跟着他去爬山头研究他这么独善其身的原因。

那一刻我胸口尽情的翻腾,简直想从车窗前跳下去。但是回头看见他一副“你满意了吧”的表情看着我。我又觉得自己仿佛悄悄回到了那时候。偷偷地跟着他爬起来去看了近一整个月的日出。然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看日出。

他但笑不语的样子和着记忆里那猩红的火焰包围着火球跃出山头的情景。从黑暗里跃出的那一刻是那么的耀眼。

大地万物被镀上金边的瞬间。

——破晓。

 

3

和着下车的时候也是同一个站点。我真的无法再自欺欺人说他会离开了。我问他:“喂。你到哪里。”他哼次哼次的搬下一堆东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眯着亮晶晶的眼睛写着——去城读科技学院。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只好笑笑,然后自己一个人先行离开去买票。他拉住我,执意要我写下我的电话号码想是同乡有个照应。我也照做了。

还能怎么想呢。怕什么来什么。

要是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就是半夜起来去上厕所都可能会无法控制的先失禁。我看着和我一样走到厕所门口的这个人。吓得已经不知道我来干什么了。

“你先。”我扬手让他先去。他有些抱歉的先走进了厕所,我就站在阳台上吹风,抽烟。想着小时候那种嫉妒的感觉。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厌恶了。

你知道那种渴望得到肯定,然后又不得不从竞争中得到肯定的感觉。就像一刀一刀伤到肉体却不会死一样。但是转眼看来,如果我不是因为这样被蒙蔽在嫉妒里找不到出口,或许早就会因为不努力无法趁着年轻走出那片小地方了吧。

齐歌坐在阳台边的洗衣台上看着我。有些悠闲的笑着。同样的月光下我没有再看见他孤寂的感觉。我叼着烟问他:“你小的时候为什么要每天那么早起来爬山啊?”他掏出本子写着——因为想看日出。日出的时候很美,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我看着那句诗有点鄙视地说:“你怎么不说看的你心中一片豁然开朗啊。”哑巴还装文艺。他竟然笑着点点头,很赞同的样子。

我看自己应该是没办法再装不耐烦了,缓下语气道:“看日出有那么兴奋么。每天照耀你的不都是同一个太阳么。”他慢慢地写着,字迹不甚好看却有魔力——讲个故事给你听。从前,有个父亲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他很努力的工作,可是后来包工头卷钱跑了,3年的功劳全部白费。他很绝望开始酗酒。

后来在不清醒的情况下给他唯一的儿子灌了农药想要一起去死。可是轮到他自己喝的时候他犹豫了。赶紧送他的儿子到医院,可是我却已经因为烧伤永远也不能再发声了。

句子末尾,他用了“我”。

我看着他的脖子,再看看他带着温润笑意的脸。突然只觉得自己健全真好。月亮挂在树梢上,大半夜两个没什么交集的人站在这里谈心,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是没搞懂那段爬山看日出的日子,我真的不甘心。我坚持不懈的追问:“那跟你爬山有什么关系啊。”

他摇摇头,继续写道——我那时候知道自己不能再说话了,很绝望。一个孩子不该承受这些哪怕一点瑕疵,不是么。但自那以后父亲脾气变得异常的好。努力的买些平时不能吃到的东西给我。我在医院的日子里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跑二三十里来看我——用条命和一副嗓子来交换我父亲的爱,可是我不甘心。

以后,我再也没有开心过。回到学校的日子,我总是会努力的翻墙出去玩,不想和任何人接触。一个人的时侯才不用担心别人发现我的残缺。我流着眼泪在大街上奔跑,心里有一团火。尽管我后来想通了父亲的过错,但还是幼稚的想要报复他。但时间久了以后,看见他一个大男人难过的躲在工地的围墙下抹着黑色浑浊的眼泪,我又开始后悔。

我一夜未归去了山头。坐在山头。无意中看到太阳出来,照亮所有景物的瞬间。我发现原来我是那么的渺小,小的连一缕包围太阳的烟灰都比不上。爬山,看日出慢慢成为我的习惯。我每天都在那里告诉自己:无论我生长在什么地方,遭遇到了什么事故。我的生活还在继续。我的生命还在继续。我不能说话,但是我还有手脚。

 

4

我不知道他那段长长的故事一字一字写在本子上是怎样的一种无助和释然。

他看着月光,用背影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来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失望了一些人,也得意了一些人。但无论什么人都有他自己注定失去和得到的东西。看着日出的那一刻,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还会有很多事情等着每一个人去填写、描白。

借着香烟燃尽的雾里,我看见一个掉进深渊的人终于在绝望里捕捉到了一缕曙光。

我们在新城里的第一个明天就要来了。我看见他颤颤巍巍的笔下多出了最后一段独白:我没有资格要求这个世界给我什么。我只能靠自己争取。无论我走在哪里,无论我失去了什么,我还有一颗跳动的心。

看到后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他写故事还是在听他娓娓道来了。只是新城里的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我又看见了那团猩红的颜色慢慢照亮了一座山头,一片天地,还有一个矗立在山间心中陈杂的小小少年的心。也照亮了我躲在石头背后年少无知的嫉妒感。

    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我想到一个词。

——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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