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潇湘--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 山有枝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唱罢西厢,他微挪着莲花金步,辗转承欢求一场醉。
一曲红绡不知数,可他竟莫名地在乎台下众生千篇一律冰冷无涯的眼眸中一刹的微光。是一个人眼中温暖的情愫。如同小时候娘亲抚着他的颊,收拢他凌乱的发,轻笑着为他唱几抹江南柔软的谣。
唱罢西厢誰盼得此生相许。他唱。本是华丽的调子,竟也唱出了颓唐不已的悲凉。可目光中有一个人的影子。
那日他抿了几口酒,本就是不善酒性的主,在觥筹交错间也有了几分醉意。醉生梦死间,人群纷扰、喧嚷,灼伤他血色的衣。他跌跌撞撞不晓得何年何月亦醒否,尽管他的内心一片荒凉。
花影重叠间,不见长安只见君。
有人偏是像小时额娘那般挟了他,手掌宽厚安全,他安心闭上双眼,兀然着迷。那人一路护着他,送他回房间。他尝尽了世间温存,却兀然在这温柔乡中迷失。那人起身欲要离去之际,慌乱间他拉扯住那人的白衫,偏执着不愿松开。
那人诧异转身看向他,目光触及他眼角冷却的泪,晕散如微雪的胭脂。
他说:“愿与君相惜。”
他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战功显赫的将军。三教九流,戏子卑贱。他何尝不明白,便不敢与他多言。只是每每到台上,他看见台下他的白衫,便心生慰藉。他时常入神地想着他们之间唯一的那句对白,又如细腻女子般精心设计好他想诉说的下一句,可一切被他安排妥当却终在看向他时喑哑无声。
他们习惯了相视无言,他却又偏偏认为那人什么都明白,至于明白些什么,他自己也看不太清。
没有柔情蜜意,他也义无反顾,甘之如饴。
醉笑陪君三万场,只是入戏太深。
他记得那日夏至,他卷着绢子放走了那只被红线缠着足的莺。那人就在那日阔绰包下一整个潇湘楼,却只让他一个人唱,唱同一场戏。女为悦己者容,他穿着自己亲手织就的红衣,鲜艳得让他眼花缭乱。
唱至渐渐天明,他已几乎唱不出花腔,那场戏是郎骑竹马来,他穿着红如鲜血的长衣,疲惫地望向那人的白衫。
“我要走了。”那人扶起他,第一次开口。“同我青梅竹马之人成亲。”
他说不出话,只是静默地望着他。他何尝不想问他这般是否是他意料之中,只不过是编了一场隔世经年的梦,让他沉沦。他甚至怨恨自己放走了那只缠着足的莺,竟也放走了他。可他心里在笑,在笑自己唱的这场戏是多么的合时宜。只怕只怕日后那人永远还不起。还不起错负的戏,错负的光阴,错负的情。
“你愿不愿意知道我的名字?”那人看向他。
他摇了摇头,整顿了衣容,转身离开。他只是站在帘子后,看那人怅然地离去,他突然轻轻唤了声:“将军。”
那人的背影始终是轻颤了片刻,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重回帘子前,看到那人遗留的白衫,笑得凄凉入骨。他想,他果真什么都明白。
他轻轻脱去自己身上的红衣,拾起那人的白衫,披上。
看着那面镜子,抬起手静静地覆在此刻镜中人模糊的轮廓上。
他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痴迷细致地抚摸他。
斜屏半倚 拉长了光影\重彩朱漆 斑驳了画意\一出纸醉金迷闹剧
一袭染尽红尘的衣\唱罢西厢谁盼得此生相许\一支勾勒眉角的笔\
花腔宛转着应和陈年的曲\衣香鬓影掩过了几声叹息\冷眼看过了霓虹几场别离
他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静静和衣睡去\不理朝夕\
他还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他还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他摇落了繁华空等谁记起\
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合的戏\那烛火未明摇曳满地的冷清\
——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还有谁为我而停,谁伴我如衣。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