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双－－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一

    “哎呦喂——”恨铁不成钢的声音直直地刺进美双耳里，“捉奸也要在床，你就这么跑回来，他要是和你离婚咋办？”

     一股热浪猛地冲进眼眶，又硬生生地被美双摁回去。她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每天在婆家受尽白眼，又要看着自己的丈夫早出晚归地在外头养女人，丈夫的变化也不是一两天了，他不耐烦的样子她全看在眼里。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肚子不争气，结婚四年也没动静，怪不得丈夫去外头找女人生孩子。况且丈夫是家里的独苗子，就靠着他传宗接代，她生不了，但能生的女人一打一打的，都争着送上门来。她虽然心地好，但也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所以当她看到丈夫光明正大地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小男孩回来时，忍无可忍之下之下跑回了娘家，没想到娘家人还是没有收敛，心心念着的都是钱，全然忘了还有个女儿在那儿活受罪。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不是亲生的。

    “孩子都有了，还捉什么奸！离就离吧，迟早的！”美双使劲地擦着已经擦过三四遍的桌子，闷闷地说。

    “你傻啊！他没和你说离婚之前你不准说离！别白白把好处都给了他外头女人！”李老太婆灌下一碗凉开水，愤愤不平地指着美双骂：“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好不容易养大了你，样貌看着也端正，谁知道嫁了人之后肚子却不行，生不了也就算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说说，你这些年给了我们多少？还不够噻牙缝的！你嫂子又要生了，光这里又要用掉多少，你倒好，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你有没有想着我们？你回来了钱哪儿找去？啊？你说啊你！别死抿着嘴！”李老太婆越说越气，尖尖的指甲直往美双脑袋上戳，恨不得立刻让她回去，只要把钱拿来了，她爱怎么着怎么着。

    “钱钱钱！除了钱你还要什么！你不愁吃不愁穿，身上穿的戴的还少吗？我就是把他们家的钱都搬来了也经不起你们这样折腾！”一直埋头干活的美双面红耳赤地扯着嗓子大喊一通，把手上的桌布一扔，转身跑了出去，满屋子都金光闪闪地折射着李老太婆身上的首饰。

        二

     美双跑到了小时候常去的小溪旁，一个人坐在那儿想来想去——如果当初不嫁给他，现在也不用这么受气。开始她觉得委屈一点也就算了，谁让自己家穷，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只要忍气吞声地过完这辈子就行了。现在再想想，真是累死累活地熬过了这四年。像个泥菩萨一样被人捏来捏去，捏到最后成了一滩烂泥，还惹得别人手上脏，被嫌弃个半死，何必呢？

     让美双嫁进几代单传、把男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家族就是个错误——有钱压死人！谁有钱谁横！要在外头搞女人就搞，想在外面生多少孩子就生，美双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糊涂了，不然自己指不定哪天会被赶出来，到头来得不偿失，反倒落个不孝女的称号。不过美双现在想通了，她要离婚，一定要离婚！她现在已经是软柿子了，一碰就破，比泥菩萨还经不起打击。人活一口气，离婚是最好的方法，大不了带着自己这几年私藏起来的钱远走他乡，她起码还躲得起。娘家人更让她失望，心都要累碎了，她已经养活不了他们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啊！

     说干就干！这天下午美双连招呼都没打，急匆匆地往婆家赶，手心里用力攒着的是红得像血一样的户口本，快要和天边的晚霞交融在一起。红色的阳光妖娆地披在美双身上，她在不停地奔跑，汗水密布的脸几乎凑近那片血红的晚霞中，那个执着的身子越跑越远，仿佛在追着她的未来。

        三    

     美双如愿以偿地离婚了。可想而知，她以前的婆家多么高兴，她的娘家多么震怒。婆家终于甩掉了美双这个大包袱，而对于娘家而言，他们失去了一大座金山。现在不是座山吃空，而是自己的女儿把这座金山给推开，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好日子好过，苦日子难。

    “狗杂种！你出息！签个字儿就完事了，我们呢？啊！”李老太婆狠狠地揪着美双的头发，把美双拽到李老太公的灵牌前，装模做样地吸鼻涕擦眼泪的，“你瞧瞧你爸！你对得起他吗？他死前你答应他什么了？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们，不让我们吃苦受罪——现在呢？哎呦喂——李田啊！你女儿不孝啊！连家人都不要了！”

    “我照顾得还不够吗？我的钱基本上都给你们了——你们让我去哪里弄钱？家里还有大哥，他可以去下地啊！”美双双眼通红，低低地啜泣，“妈你放过我吧，我现在真的已经很累了——我会走的，不给家里添负担。”

    “放屁！你哥从小身子不好，怎么下地？钱？哪来的钱？早没了！你要走可以，我知道你还私存了！拿来再走！我养了你二十年！”李老太婆听到美双的话暴跳如雷，拽着美双的头发用力地扯拉，声音越发尖细，比得上那些戏台上唱京剧的了。

    “好——”美双已经感觉不到头皮上传来一阵阵麻木的痛感，低声应了句。李老太婆这下才放开美双，心满意足地走出去，嘴里还念叨着：“养了这么久总算还有点用！”

     美双筋疲力尽地斜歪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李老太公的牌位，心想终于过去了，终于结束了，可眼泪却像李老太婆脖子上的珍珠，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脸庞。

        四

     美双第二天就走了，提着一只小牛皮箱，里面装着不多的衣服和被李老太婆瓜分后自己仅剩的一点钱。她刚跨出家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闷厚重的关门声，她回过头，冲着那扇紧闭的门惨白地笑了笑，然后继续提着那只小牛皮箱朝远方走去。

     渐渐的，她消融在夕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