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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枕--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作者:菠呜哇哇 发布时间:2012-06-06 14:56:00

黄粱枕

开成七年,有卢生名英,字萃之。于邯郸逆旅,遇道者吕翁,生言下甚自叹困穷,翁乃取囊中枕授之。曰:‘子枕吾此枕,当令子荣显适意!’……及醒,蒸黍尚未熟。怪曰:‘岂其梦耶?’翁笑曰:‘人生之适,亦如是耳!’生抚然良久,稽首拜谢而去。”

                                         ——《太平广记.卷八十二.吕翁》

   祁懿年十二月九日,苍山大雪,羙国王师行军困难。

“将军将军,属下已去前方打探,再往东行七八里处,有一旅人歇脚客栈,不足以使大军安顿,但建的地势极好,可避风雪。”青骢马上的那人听完士卒禀告,微仰起头,正看见山谷的天光在风雪肆虐下显现出如同戈刃反射般的奇怪的晕来。吉兆凶兆?念头一闪而过,他暗自笑道:军旅之人,岂会信天命?

风雪中夹杂的小冰碴擦痛他的脸,凌璟延终于回过神来:“传令下去,往东行……”

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掌柜懒洋洋地打着算盘,伙计侯在温酒炉旁,看着那明黄色的火舌舔舐青瓷酒壶,目光竟带了些沉醉,而那木桌前仅有的几个客人,又似倦乏了般,都不大交谈。“哗!”门帘被掀开,那个身影就卷着一阵冷气闯了进来。伙计哆嗦了两下,忽就清醒了,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这位将军……”他的话消失在喉间,整个人僵在那,刚才不曾往门外细瞅,如今看明白了才发现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影。

“掌柜,我们是羙国王师,被风雪阻了路,暂借你的地安营,待风雪小了再行进。”他的措辞可谓极尽礼数,但语气里却带惯了军人的冷漠。那掌柜讪讪的笑,自叹时运怎如此不济,这么多士卒若要他提供粮食酒水,几年经营可都要付之东流,无奈之际忽瞅见那人腰侧佩剑,黑色剑鞘,青龙纹。

“敢问将军,可是姓凌?”

“哦?你怎知?”

“那将军不用停留了,前日一位道人来此,说若见到将军,让我告诉您,往回走,见到枯松,再向南行进,不尽一日便可走出苍山。”

凌璟延眸色里冷冷地泛着光,笑道:“我怎信你,若你是敌国奸细,我这大军不都要困死在苍山中。

“那道人说,他是三年前黎都赠将军青龙剑之人。对了,还有一物,他让我交给将军。”掌柜说完,俯下臃肿的身子在柜台翻找起来。而凌璟延想起那道人,三年前在黎都酒楼偶遇,说他若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可与他成为忘年交,又说什么兵者不祥之器也,却又赠他罕见的好剑。“在这里!在这里!”气喘吁吁的掌柜终于直起腰来,手中之物是一个月白色的包裹,打开,里面竟是一个玉枕。

“这是何物?”

“黄粱枕。”

黄粱枕?!凌璟延听到这话蓦地一惊,那道人的确许诺过要给他这样一物,但用来干什么的?他记不清了。自己当时喝的烂醉如泥,这也难免,但……总觉得道人是说过的。

祁懿年一月十七日。

“羌胡仅是一个游牧民族,居然拖了我们这么久。”书案旁立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凌璟延若非与他是故交,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就是皇帝派来的监军。“李沐风贤弟,今年天寒,羌胡没有粮食,才过来劫掠。这场战争他们若不能胜,那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你说那些作战的士兵,为了家中老小,会退缩吗?”李沐风并不接话,只说:“羌胡地险,若是被他们引入岐谷,怕就出不来了……你,可有良策,打破僵局,现在羌胡自知兵力不足,紧闭城门,再耗下去,我们的士兵很难适应这样的气候。”“这我也想过,但……”

“将军,这人要见你。”

她进来时,凌璟延紧锁的眉头尚未舒展开。她欠了欠身,与这一身童子服饰配起来,极其怪异。那领她来的士卒终于意识到她是一个女子,不禁被骗得有些恼羞,一时间青白红黑的神色在脸上纷呈,不知如何是好。李沐风忽然大笑起来,凌璟延略带些怜惜,又略带些嗔怒的声音传来:“荆琬,你来做什么?”“早听说嫂子是将门虎女,今日单身闯军营,真不是浪得虚名啊?”李沐风见唐荆琬自来时便含笑着看向凌璟延,连自己刚才的一番夸赞都不曾让她将目光移了半分,自知站在这里是碍景了:“凌将军,沐风先去外边查看军务了。”然后他揖礼离开,顺手将那个兀自在云里雾里的小兵一块捞出了营帐外。

“你给我三月承诺,说烟柳莺飞日定会凯旋归来,如今传回朝廷的军情却是要粮食,冬衣支援。凌璟延,你说你从不骗人,怎么单单对我食言了。”她笑得一脸无邪,却吐露出了几丝闺怨女子般的无奈。

“一路来,辛苦了吧。”

“……”

“家中还好吗,允儿会走路了吗?”

“还不会,不过会叫爹爹了。”

“……”

“允儿才岁余,我这个当娘的就跑出来,真不负责呢……可,黎都里有谣传,说你被羌胡军困住了,我才……”

“哪里的事,是我们困住了羌胡军,只是现在他们死守,双方僵持着,我怕会损耗士气。你现在来,一时半会可回不去了。”

“这有什么,我及笄之后可是随父兄上过战场的。”她一脸得意,神色明丽得如同那年初见时她手中一把软剑反射的日光。

凌璟延笑着不答话,只是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从她的发髻上拔下一根玉簪:“扮童子还带这东西,若不是我的兵太笨了,这军营你可进的来?”

“有你这笨将军,你的兵当然会笨了。”这话说的真没道理,唐荆琬一直也就是个没道理的人,那年相亲,不看良人却看上了凌璟延的青龙剑,执意同他比武,要将剑赢过来,只是最后那个少年将军断了她的软剑,却将玉簪插在了她的头上。女孩子家,还是这样好,他如是说。

祁懿年一月二十日。

微黄的灯光照得整个营帐空荡荡,她第五次擦拭两把短剑。凌璟延出去探查军情,担心遇到伏兵,便将她留在了营帐中。她独自一人痴痴地笑:璟延啊璟延,你可知我千里迢迢赶来,不畏生死,只求与你时刻相伴。

“嫂子嫂子,不好了,凌将军在回来的路上被羌胡军伏击,被他们逼入岐谷了。”李沐风鬓发散乱,十分急切地闯进来。“你说什么?”她的杏眸睁得大大的,一脸震惊,犹记那年新婚堂前:“做我的媳妇,可随时要准备好做寡妇,替我收尸的。”“你是羙国第一将军,我不信你会失败!”“那我要是败了呢!”“那我就将敌将首级斩下,放到你坟前。”“哈哈哈,小丫头好胆识。”“我不是小丫头,我是你妻子!”……

唐荆琬挟着两把短剑离开营帐,外面响起一阵马的嘶鸣声。李沐风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脸上的焦急色一扫而光,灯火照得他的面孔忽明忽暗,只听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可惜了……”

那时天光初晓,凌璟延拎着一个士兵的盔甲厉声责和:“你们怎么能让她擅自出营?”“将军,我们以为是您遭遇不测,夫人是去支援您。”“那你们就让她一个人出去!”他愤怒得像一头野兽,竟打算上马独自去救唐荆琬。李沐风拦下了他:“凌将军不是想去殉情的吧?这样哪里能救得出嫂夫人,只是多陪上性命而已。”凌璟延听得此话,如被定了穴般愣在那里,李沐风淡淡地道:“我倒是有一良计,只是要冒些风险。”“说!”凌璟延的脸上蒙了一层凌厉的冰霜,为了唐荆琬他是有些不管不顾了。“今夜我带兵偷袭羌胡主营,他们兵力不足,定会回调岐谷守卫,那时你带精锐部队去救嫂子,岂不事半功倍。”“好!”

暮色扑向人间,将一切的风云变幻都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之中。凌璟延出营前,背上背了一个月白色的包裹,让李沐风微微诧异:“这是什么?”“黄粱枕。”“黄粱枕?凌将军带上这个不嫌累赘吗?”“没什么,只是今日突然记起了它的用处,总觉得该带上。”“那将军出发吧,时候不早了。”

三刻钟后。

 “李将军,我们何时出发?凌将军都该到岐谷了。”

一个部将闯进他的营帐,那时他正在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李沐风看清来人,是凌璟延的亲信。“哦,是崔部将啊,你回头看看。”他貌似不经意地抬起醉眼朦胧的脸。“什么?”那汉子疑惑地回头,就在那一刻,一把长剑自他胸口刺入,快得都能听到剑风声。李沐风将剑缓缓拔出,喷涌的鲜血溅污了他的脸,也将书案上摊开的那张信纸染得赤红。那是他离开黎都前,父亲亲手交给他的:“这是陛下的的意思。”凌家自羙国开国,便立下赫赫战功,几代为将,都手握兵权,近来恐有结党之嫌。此次出征,不在乎与羌胡的输赢,务必让凌璟延马革裹尸。

两行清泪自李沐风的脸庞流下,冲淡了刚才的血污。少年心性引吭高歌,剑锋交接比武论英雄,曾经是兄弟相称的人,今日却要步步将他诱入死亡的圈套。李沐风突然觉得,黎都的天气好像确实比边塞温和许多,至少夜不会这样冷。

岐谷。

“将军,我们被困住了,羌胡军没有回调。”仅剩的几个部将护在他左右,他们随时都有被敌军一箭毙命的可能。

“荆琬,你怕吗?”夜色中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她知道他的神色一定是温和的。刚才,他在乱石堆中找到她,失魂落魄地将她紧紧搂住,告诉她,这一世,只能让她当寡妇,决不能让他续弦。

她摇摇头,说:“璟延,允儿怕是不保了。”
“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听爹爹说过,你功高盖主,陛下怕是容不得你。”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本来是打算和你成婚后就交出兵权,做个清散官,只是

男儿护卫边疆是义不容辞的事,我们凌家的家训就是要护得羙国平安。没想到,陛下的责难这么快。”

  “璟延,如果给你机会回到那时,你会放下兵权吗?”

  “不会。”
 
“即使如今你我要死在这儿,凌府难逃满门抄斩的厄运,连允儿……”

  “其实也不是不后悔,那个道人说的对,他曾告诉我世事无常,人生总有遗憾,这也许是我人生中唯一输的一场战役,只是,我输了,竟是输给自己的君主。……荆琬,带着它走吧。”
 
“这是什么。”

  “黄粱枕。你用它安寝,它能带你回到过去,那时你要记得,莫要再嫁我,荆琬,黄粱枕只给你一次机会,不要错过了。”

  “它会让我离开你,我不要它。”
 
“怎么会,回到过去,你不是还能见到我。”

  “那不是你!即使仅仅是时间不同,那也不是你!它带给我的,或许只是一场虚假的梦,我能自欺欺人多久?”

“……”

“将军,小心,他们推了滚石下来了!啊!”

祁懿年三月二十六日。

“岐谷虽险,却因兵家都避道而行,从未有人因此输了战役。只是,这一次例外。凌璟延刚愎自用,擅自带部队进谷,才致使我羙国死伤惨重,他自己也死在那谷中……”说书人在一露天茶馆,将一把聚骨折扇当惊堂木敲得咚咚响,说到此处像是责怪,又像是惋惜地长叹了一声。

“凌璟延号称羙国第一将军,怎么会是刚愎自用的人,以前他可从未输过。”
 
“既是他一时用兵失策,那陛下为什么要将凌府满门抄斩呢!”

“听说是凌璟延有了反叛之心,这……”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上了年纪的茶馆老板给客人一一填上了茶,他见到一位青衫男子怀里抱着个孩子,不经有些好奇:“您是从外城来的。”

“不是。”那男子抬头,面相有些骇人,左半边脸都是疤,似被碎石所砸。“可看您的打扮,不像是在这里长住的。”
 
“嗯。我正要离开黎都。”

“这是您的孩子。”

“是的,家中遭难,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保住。”

“那孩子他娘呢?”

“……”茶馆老板自知失言,忙止了口,拎着锡制大茶壶给青衫男子面前的茶碗注了满满地热水,绿色的茶叶在茶碗中舒展,竟让人觉得别样舒心。

“老板,这有一物,我想留给您。”

青衫男子将一个月白色包裹递给他,老板好奇地接过来。

“这是什么呀?”

“黄粱枕。”

青衫男子正要抱孩子离开,那孩子却突然闹起来:“爹爹,我……要……将军。”岁余的孩子话尚不全,却会表达了。

“允儿乖,将军不好。”男子柔声细语地哄道。

“娘……爹……第一……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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