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兮

   “虞姬虞姬奈若何……”

千年前的轻吟还散发在空气里，只是，再也没有那个女子，那个看似柔弱却一剑自刎的女子，那个为了成全心爱男子霸业甘愿牺牲自己的女子，那个不顾一切，却爱得入了骨髓的女子……

兮儿最喜欢的便是虞姬。

兮儿是歌姬，是舞姬，更是戏子。

兮儿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会为了一个男子，牺牲这项上头颅，只为了成全他的霸业……

可是兮儿只是一个戏子。戏子的一生，也便只是戏。

但是兮儿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不一样？大约，只是一种感觉……

兮儿是一个孤儿。

那年，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就好像是上天陷入了无尽的悲伤，而雨，便是老天无尽的眼泪。于是兮儿家乡的小溪便像是喝足了奶的婴儿一般，就那么快地长大了，逐渐变成了大河。水溢出来，慢慢渗透了整个村庄。直到某一天，那水像是忽然就爆炸了一般地蔓延开来，淹没了整个村庄……

兮儿很幸运。

未满月的兮儿也许是得了老天的垂怜，居然被一个戏班的班主救了。班主救了兮儿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喜悦。这分明便是演戏的好根骨，于是就那么对着老天磕起头来。

雨停了、天晴了、彩虹那么从这头开始慢慢地出现，直至在天空上划出一条七彩的痕迹……只是，那个村子的人，没有谁可以坚持下来看到水停后的美好，只有兮……婴儿望着彩虹，浅浅地笑了……班主抱着兮儿，也笑了……

很久很久以后，兮儿长大了，还记得班主当年对自己说过的话——大难不死，娃儿，记得，你是为戏而生，为戏而死……

小小的兮儿不懂，可是兮儿喜欢和班主学戏。她最喜欢的戏是‘霸王别姬’。兮儿总是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是虞姬……

兮儿第一次登台，是在一个无名的小村庄。

当时的兮儿，很不满意，甚至于和自己的班主爹爹吵了起来。

这很正常，哪个戏子，不希望自己能够在最最华美的地方演出人生的第一场戏呢？可是班主爹爹就是没有同意兮儿的要求。兮儿不知道为什么班主爹爹对师兄们那么好，给他们安排的都是那么好的戏场，而自己，却是如此无名的地方。兮儿很不解，很生气。

然而这次最宠自己的班主爹爹非但没有答应自己的要求，却还骂了自己一顿。兮儿很委屈很委屈……

即便是这样，兮儿最后还是妥协了，因为班主爹爹说，她可以演虞姬……

‘霸王别姬’这出戏，本是要那些有很多年经验的戏子演的。兮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场戏便可以演出自己最最崇拜的虞姬，就像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在那么不起眼的地方，碰到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她更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的命运也像是虞姬一样，所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已没有一颗爱人的心……

这天是兮儿的生日，也是兮儿初次登台的日子。

不得不说，兮儿很紧张很紧张，然而更多的是，那种兴奋，慢慢地填满了整个心房，仿佛只要一点燃，那么便会爆发出一股名为幸福的力量……

想着想着，兮儿便笑出声来。

提笔，勾勒出虞姬的妆容……一笔一笔，都夹带了兮儿的快乐……

在此之前，兮儿只有每天和班主爹爹还有各位师兄对戏，却没有实际上台的机会。天知道兮儿有多想上台。

记得跟自己一起长大，比自己仅仅大了三岁的柳师兄第一次登台的时候，舞台上的柳师兄，在她的眼里，竟如一个谪仙般的人儿。看着柳师兄在台上娴熟地唱着，兮儿的心里，竟好像有几只爪子在挠着……

散了戏后，兮儿还在那戏台边，站了好久好久……

今日，终于轮到自己了罢。

兮儿想着自己可以演出自己心心念念的虞姬，便像是喝了蜜糖一般，笑的合不拢嘴……哪怕只是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兮儿也决定，自己一定要好好演好虞姬这个角色，哪怕只有一个观众，兮儿也要为他演下去……

终于轮到兮儿出场了……

兮儿的心，像是小鹿一样，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兮儿明白，自己是在激动……

走上台的时候，兮儿好像是被施了法，竟很快地投入了虞姬这个人物。好像自己就是虞姬，没有任何的紧张，是那么地自然……

班主站在台下，看着兮儿的一颦一笑，每一句语言，都让他仿佛看见了当时的虞姬，那个提起剑自刎的奇女子……

“果然，兮儿，你是‘为戏而生，为戏而死’千年难得一遇的戏子奇才啊……看来，我当年，没有救错人，没有救错人……”喃喃自语……班主忽然笑了，然后是，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班主浑浊的眼睛里滴落下来，浸湿了班主的脸……

戏台上的兮儿仍在表演着……

在自刎的一瞬间，她看到一双眼睛，很深邃，然而一瞬间，那眼睛变得异常得清澈。眼里有赞赏，有迷惑，还有的，是兮儿看不懂的东西……兮儿很想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可是距离太远，兮儿的目力所及，却是无法看清那个男子的身影。凭感觉，兮儿相信，那绝对是一个俊朗的男子……

只是兮儿不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会让她变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会让她后悔到，情愿没有演这一场‘霸王别姬’，更情愿，自己没有陷入到那么温柔却是异常残忍的陷阱中去……

奈何生，奈何死……

当兮儿从戏台上下来的时候，兮儿仿佛还沉浸在戏里。她确实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那舞台，就像是毒药，可是兮儿甘愿为之献出一切……这种怪异的感觉，在兮儿的心里荡起点点涟漪……同样让兮儿有这种感觉的，还有那个男子的眼神。只是戏散场了，看客，也就散场了……

天大地大。兮儿不可能再找到那个男子，也没有人可以告诉兮儿他是谁……兮儿有些失落。可是也只是短暂的失落。第一场戏，便那么出色，那么班主爹爹肯定会给自己更多机会上台的罢。思及此，兮儿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快乐的感觉……

“班主爹爹，谢谢班主爹爹给兮儿的生日礼物……兮儿很喜欢很喜欢……”兮儿看着眼前一半头发已经花白了的班主爹爹，忽然有些想哭的感觉。

兮儿知道自己是班主爹爹救起来的，和自己一样被救的还有自己的师兄们。兮儿明白班主爹爹把他们拉扯大不容易，尤其还要教他们演戏。

兮儿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顽皮，掉入水中，是班主爹爹不顾一切地把她救上来，更是班主爹爹背着她，跑到几十里外的郎中铺子里，自己才可以活着……

这样的班主爹爹，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快步入风烛残年的人。兮儿觉得似乎有一股东西堵住了喉咙，鼻子发酸，似乎有什么快要从眼里溢出来，很难受很难受……

“呵呵，兮儿终于长大了……”班主宠溺地摸摸兮儿的头，只是几秒，便忽然变了脸色，一脸地凝重，“兮儿，你要记得，你是‘为戏而生，为戏而亡’。千万不要被奸人迷惑了心智，利用你的戏去做一些不利苍生的事情啊！”

“戏子能做什么？”兮儿很不解，一个如她般只有花拳绣腿的女子，能够做出什么不利苍生的事情呢？

“只要记住班主爹爹的话便好了。兮儿，下个月，你便要去厉王那儿演戏了，以后，班主爹爹便再也看不见那么聪明乖巧的兮儿……”班主的眼里，又再次盛满了泪水……

“什么厉王？什么叫再也看不见？班主爹爹是把兮儿卖了么？还是爹爹不要兮儿了？”悲伤和不安开始涌上心头。

“就算在一个普通的村庄，还是逃不了。该来的，还是逃不掉，逃不掉……”班主苦笑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兮儿说。

逃不掉？为什么会逃不掉？

兮儿的心里开始涌现出十分怪异的感觉……难怪自己，只能在无名的村庄里上演自己的第一场戏了。难怪……

罢了，不去想了。班主爹爹，总不会害兮儿的……

兮儿亦苦笑。

这般，便要离开了么？便再也不可以见到班主爹爹和师兄们了么？

苦涩的笑意泛到嘴角。

继而是，无边的悲伤。这，算不算是被抛弃了呢？原来，是班主爹爹不要兮儿了呀……只是不要了……只是不要罢了……

兮儿沉沉地睡去，却不曾发现，屋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兮儿么？

那么，只能是为我所用了……

男子邪魅的一笑……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

班主爹爹像是变了一个人，对兮儿开始变得冷淡。但是只有兮儿知道，班主爹爹是有多无奈，有多隐忍。因为兮儿可以感觉到班主爹爹的悲伤。而这，不仅仅是班主爹爹的悲伤，更让兮儿开始对厉王有些恨意。凭什么他就可以让自己和班主爹爹他们分离，凭什么？就凭所谓的权力和等级么？兮儿开始厌恶，怨恨。只是这些，都没有办法改变厉王的想法。现实、总是残酷的。

一个月，很快就到了。

师兄们都像往常一样起的早早的开始练习，而班主爹爹也依旧是那么冷淡的样子。只是兮儿明白，今天，只要自己离开了，就再也没有办法回来。再也没有办法回到戏班子里和师兄们一起开玩笑，一起练习戏技，再也没有办法，对班主爹爹撒娇，没有办法看到班主爹爹慈祥的笑……

兮儿觉得有些伤心，心就像是被针刺得，一点一点地疼，然后，慢慢延伸到整个身体……

“时间到了……”班主爹爹的口型，兮儿看的一清二楚……

默默地走出班子的大门。

然后，慢慢地看向戏班子里在练习着的师兄弟们。这怕是，最后一眼了吧。苦涩的滋味，还真的是、很难受呢。

这样子，就是离开了……

忽然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起来，兮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自己常常念叨的‘虞姬虞姬奈若何’，还有一个男子，看不真切，却是一股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是、嗯，相识了几辈子那么长……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

兮儿看看周围，似乎是男人的房间。暗自想道，难道自己被人劫持了？又转念一想，若是被劫持，那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况且，自己这样的人，又有哪里是值得被劫持的呢？不禁觉得好笑起来，然后，是深深的苦涩。

果然，离开了班主爹爹和师兄们的庇护，自己就像是一个无知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了。

这样的自己，就算是到任何的地方，也只会是拖累吧……怎么还有能力祸害苍生呢？呵呵……班主爹爹，是你高看了兮儿，还是兮儿，低看了自己？

“那位小姐，怕是该醒了吧？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一个无名丫头给带回了王府，还是晕着的。这也就算了……还叫咱们好生伺候着……”明显是非常不屑的语气。

“哎呀，小绿，你就少说些吧。你可不知道，这女子可是被王爷抱着进府的，要是被他知道了你是这样说这女子的，怕是你又要遭罚了。”

“遭罚便遭罚，我绿儿便就不信了，主子还会为了一个外人惩罚侍奉了他那么多年的绿儿……”

“你……唉，这是该让我怎么说好。你就少说些吧。当心王爷听了又要不高兴了。”

…………

两名女子的谈话声渐渐小去。兮儿知道，她们是朝自己的房间走来了。

便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慢慢合上眼皮。

“吱呀”推门的声音响起。

兮儿就像是有了感觉一样，手指动了一动，口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水……水……”

“姑娘怕是醒了，绿儿，你好生照看着，我去告诉王爷……”伴随着说话声的，便是急急的脚步声，兮儿知道，她是出去找她的王爷了……呵呵，这还真是个忠心的主。兮儿在心里冷笑。刚才那个名叫绿儿的女子对自己的敌意，她可是明明白白地从话里感觉到了。幸好，自己只是个戏子，只是来演戏的，若是嫁于了这个厉王，怕是还要被不知道多少个绿儿给活活嫉妒死了……

戏子，有着戏子天生的敏感。常言道，戏演百态，百态人生。戏便如人生。那些戏里演着的爱恨情仇，兮儿虽然没有经历过，却是真真切切地明白，戏里的，都是人世间所上演的一幕幕真实的戏。而这些，是兮儿学戏这么多年来，班主爹爹所教育自己的。印象中的班主爹爹总是那么善良，那么慈祥，对她那么那么得好。也只有班主爹爹和师兄们会对自己真心了吧……心没来由地，又是一阵痛。

绿儿虽然心里是那么得不情不愿，可是还是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给还昏睡着的兮儿。没成想，刚刚喂到兮儿的嘴边，兮儿就转了一下身子，结果那一杯水就全部倒到了绿儿的裙子上。绿儿的脸色，顿时由红转青……眼看着便要发怒。

一个穿着黑色袍子，金色镶边的俊朗男子便冲了进来，仔细看，可以发现，这个男子的眼睛是那么得深邃。

他看了绿儿那前一秒还因怒气还有些狰狞的脸，此刻，却是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中顿时有些不屑。但是，这些都被那深邃的雾气掩盖，谁也看不出他的眼中蕴含着怎么样的情绪。眼是心灵的窗户。只是这双眼睛，把心灵掩盖得滴水不漏……

“下去吧。”只是轻轻的三个字，却是以一种怪异的语气说出来的。绿儿有些颤抖，她知道，主子这种语气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身边的烟儿看着绿儿那害怕的样子，立马走过去，牵着她的手，道了个福，便极快地退下了……

“醒了吧？那就睁开眼。”男子的语气不冷不淡，可是兮儿就是觉得很熟悉很熟悉。

果然，没有办法再装下去了。

“您便是厉王？您要兮儿来，怕不会是让兮儿来服侍你，或者，让兮儿来单纯地唱戏的吧。您，有什么目的呢？”尽量装的很镇定。可是兮儿知道，现在的她，不过是假装淡定。只要那个厉王再稍微刺激下她敏感的神经，那么她可能就会撑不住了吧？

“果然不是个愚笨的戏子。本王没有看错人。”濮阳烨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忽然就有些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颗种子，在慢慢地发芽疯长。

这颗种子，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呢？也许那夜看戏的时候吧。天知道当他看到兮儿提剑自刎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她便是真正的虞姬。

虞姬虞姬奈若何……

这句话，当时就那么从他的心里涌了出来，然后，是深深的疼痛。这个女子，成功地就使自己好像真正体会到了霸王的痛苦，虞姬逝去的痛苦。这样的戏子，怎会是个平常人？要是为他所用，定可以帮助他成功地夺取江山吧。

“呵呵，厉王倒是抬举兮儿这个愚笨的戏子了。能让厉王看得上眼，也算是兮儿几石修来的福气了吧。”兮儿轻笑。可只有兮儿自己知道，这哪里是福气，明明是晦气。就因为被他厉王看中，所以自己就必须听他的话么？原来自己，只有这样的价值……

像是被兮儿轻笑的样子闪了眼，濮阳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忽然有一种感觉，就算没有天下，只要有这个女子在，也是好的。然而这个念头，只持续了那么一瞬间。

“不必这样讲，你，是个聪明人。那么我也不兜圈子了。只要你帮我夺了天下便可……如何。”唇角是肯定的笑意。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命令。

    可是兮儿却被濮阳烨的那个‘我’字给深深地震撼到了。原来，他也会求人，在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他也会求人。即便是个王爷，他也还是用‘我’这个字了……

    兮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皇位可真是祸害人的东西。

当年自己和班主爹爹一起游荡江湖的时候，到处有人说当今的天子是个好皇子，对自己的亲兄弟更是好得不得了，不仅封了王爷，还三番四次地想传位给王爷。只可惜每次都被王爷婉拒了。皇上和王爷，兄弟情深……而这个亲兄弟，便是厉王了吧。多可笑，所谓的兄弟情深，也可以演变成暗中的争斗。兮儿觉得自己好像卷入什么东西里面。可是，兮儿忽然就不想去挣脱。大概是，当一个人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时候，就想要早早地了结，然后，早早地逃脱……

“好，我答应你。只是，你可以，再让我去看看我的班主爹爹和师兄们么？”兮儿还是有些期待，毕竟，能再看一眼对她来说，都是奢求了……

“事成之后。”邪魅地笑笑，深邃的眼眸里好像变得清澈了一些。

兮儿一怔，这个人，便是那晚看自己第一场表演的人吧。原本因为悲伤而变得毫无波澜的心，又变成了惊涛骇浪。那么，是那晚吧，那晚，他看中了自己吧。兮儿不禁苦笑。原来，这第一次的演出，就能带来这么多的事情。

罢了罢了，班主爹爹说的，该来的，总是逃不了。或许，这便是宿命吧。既然逃不了，便去面对吧。

想起濮阳烨说的事成之后，兮儿又是一阵难过。事成之后，到那时，这样狠戾的厉王，还会放过自己一个只是为他所用的棋子么？

呵呵，苦涩和无奈又开始蔓延她的身体，兮儿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残存的那点点理智在慢慢磨灭。

“兮儿，你要记得，你是‘为戏而生，为戏而亡’。千万不要被奸人迷惑了心智，利用你的戏去做一些不利苍生的事情啊！”班主爹爹的话又响了起来，只是班主爹爹，你知道吗？兮儿没有办法，兮儿想你，兮儿很笨，没有班主爹爹，兮儿就像是什么都不会的孩子。班主爹爹，你怎么就不要兮儿了呢？怎么就愿意，把兮儿交给厉王呢？

班主爹爹，兮儿，是真的很想你……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只是，再也没有班主爹爹来给她擦干眼泪。兮儿忽然就觉得很悲伤很悲伤。

在王府的日子，是这样的。

第一天，兮儿没完没了地在练习霸王别姬……原因是，濮阳烨告诉她，她的任务是在大典上演出霸王别姬的时候，刺杀濮阳哲——也就是当今的圣上，濮阳烨的亲哥哥。

第二天，兮儿发呆发了一整天，一个劲儿地玩池塘里丢石子。

第三天，练习……

第四天，拽着濮阳烨出去逛了所有有名的小店，买了一大堆东西。好吧，当时濮阳烨的确是很不爽，尤其是在被兮儿当仆人使唤的时候，濮阳烨连想把兮儿给直接杀了的心都有了，可是看到兮儿巧笑倩兮地说着‘要是我死了，谁来帮你夺皇位’这句话的时候，濮阳烨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不过濮阳烨更加清楚的是，并不是因为皇位，只是因为看到兮儿那灿烂的笑容，便再也没有办法对她凶。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地生长着，快要变成一颗参天大树……

第五天，兮儿兴致勃勃地去钓鱼，结果整个人滑到水里，差点被淹死……

第六天，由于兮儿的不良表现，被濮阳烨禁足……

第七天，濮阳烨带兮儿去打猎，结果被兮儿弄伤……

……

……

短短的一个半月，就在兮儿的胡闹和濮阳烨的纵容之中被荒废掉了。一个半月，也不短。对于濮阳烨来说，已经足够让他心里的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慢慢清晰起来。濮阳烨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有戏子的虚伪狡诈，又有最最本真的善良……濮阳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让兮儿去犯险……可是，理智告诉他，必须让兮儿去，毕竟，这皇位在那个人的手里，天下，还是不安全的。

其实又有多少人能够明白他？

濮阳哲根本不是自己的亲兄弟。不对，应该是这个濮阳哲！先前的皇兄，对自己是百般的好，可是在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竟连整个性情都变了。变得残忍，嗜血，处处想要挑起战争。还明着暗着，抢了好多个大臣的女儿送入宫中做妃子。可是到最后，这些妃子却会离奇地失踪……

濮阳烨早就觉得奇怪了。只是后来他偶然听到的皇兄和弩国来的使臣的对话，濮阳烨才真正地确定，这个濮阳哲，绝对绝对，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可是真正的濮阳哲究竟去了哪里？濮阳烨不清楚，也没有办法搞清楚。

然而他只可以确定一点，这个濮阳哲该杀！

兮儿感觉到了身体内一些不清不楚的情绪在疯长着。现在，她看见濮阳烨已经没有先前那种很厌恶甚至怨恨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和亲切，还有安全感。

一个半月，濮阳烨对她处处忍让，处处呵护。对她的好，和班主爹爹比起来都是不相上下的了。可是一旦她说要回去看班主爹爹，濮阳烨就会立马变得冷冷的，让她禁足一天或者几个时辰。这大概，只能是濮阳烨唯一不好的了。

只是兮儿明白，这样的爱护和好，都是在他们所达成的条件下的。如果她没有那个条件来当做护身符的话，怕是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兮儿不笨。就凭这濮阳烨已经两三天没有来了，便可以猜到他定然是去准备濮阳哲的大典了。

呵呵，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了解濮阳烨了呢？兮儿有些觉得好笑。

兮儿明白，自己已经中了爱的毒，可是兮儿同时也明白，现在是，濮阳烨要她去死。那么，她就学一学虞姬吧。呵呵，曾经自己最想要成为的角色，现在居然，真的要她去重复和虞姬一样的命运，一样的命运。

兮儿有些悲凉。

当时自己对虞姬是那么那么憧憬，甚至期望自己真的是虞姬。然而现在，面对和虞姬相同的道路时，却觉得，当时的虞姬，该是有多大的勇气才去踏这条路？因为这条路，真的，很难走。这个结局，兮儿无法接受，可是也要接受。

明天，就是结局了吧？

兮儿这样想着，再次沉沉地睡去。

是生，还是死？兮不知道，也不想选择。如果真的要选择的话，不如，不生不死……

大典开始的时候，兮儿还在梦中。

这次她梦到的还是虞姬，只是梦里，虞姬的身影和面容竟然和自己的是一模一样！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霸王竟是濮阳烨！

兮儿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可是她没有疯。

不会是这样的，兮儿妄图以此来告诉自己，不要太过于激动。

濮阳烨很不安。

从大典一开始就有这种感觉。

刚开始，他以为只是兮儿没有在自己身边才会有这种感觉，可是随着大典的进行，濮阳烨深切地感觉到了那种不安。

他悄悄溜出宫，回到王府，却被告知兮儿已经是在去皇宫的路上了。可是濮阳烨恍然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派人去接兮儿。

冷汗渗满了濮阳烨的整个额头。

兮儿，会去哪里？

此时的兮儿，的确是在去皇宫的路上。

只是接她的，是她的柳师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柳师兄接她，正如她不明白，为什么班主爹爹会到了濮阳哲的手里，而濮阳哲则用班主爹爹来威胁她。

“柳师兄，是你，对不对？”兮儿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现在的她，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柳师兄做的。班主爹爹毕竟养育了他那么多年。

然而，柳如没有说话。

倒是濮阳哲开口了，“兮儿是么？呵呵，认识你这样一个大美人可真是皇弟的福气。不过，美人，只要你答应朕的要求，我便让你的班主爹爹能够安安心心地活着，一辈子不愁吃穿。若是你不答应，那么，后果，朕想你不会不知道……如何？”兮儿知道，自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的吧……

“呵呵，皇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是兮儿想不答应也不成了……说吧，什么要求？”兮儿浅浅的笑着。其实就算是濮阳哲不说，她也知道，怕是自己，真的要走虞姬的路了吧。只是虞姬是自刎，心甘情愿地自刎，而自己，却是被逼。呵，多可笑！

“自刎而死。”

“呵呵，皇上这个要求还真的是过分呢。不过兮儿答应了，只是兮儿也希望，作为一国之君的皇上做到对兮儿的承诺……”

“自然……”濮阳哲的眼中一丝喜色。

“好……”兮儿则是决绝。既然你要我死，那么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濮阳哲，便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为戏而生，为戏而亡……奈何生，奈何死，奈何兮啊！”班主醒来，仅仅喊了这么句话便又昏死过去。而这几句话，就像是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兮儿的心上。

奈何生，奈何死？奈何兮。

可是我的命运，凭什么就是这样呢？

大典，兮儿着上妆容。

台上，熟悉的戏台，熟悉的身份，只是兮儿，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谁在演戏，又是为了谁而黯然神伤……

终于，该自刎了吧？

伴随着配乐，此时的虞姬当是要自刎了。可是兮儿不知道，究竟要不要？

她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妄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没有……

兮儿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既然是连死都见不到，那么，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了吧……

提起剑，慢慢地想脖子抹去。曾几何时，这脖子上还被濮阳烨系上了一串链子，可是如今，这脖子，怕是要开满血花了……

兮儿问自己，怕么？不怕。

这、或许是解脱吧。

恍惚中又听见了那句——“虞姬虞姬奈若何”，夹杂着叹息，不忍，还有懊悔。

会有和霸王一样的人么？

兮儿不知道，也再也不知道了。

身子快要摔下戏台的时候，一个男子的身影闪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就那样落进了男子的怀抱中、可是这一切，兮儿再也不会知道。

“月兮月兮奈若何……”无尽的悲伤，在蔓延……

多可笑，直到兮儿死的前一刻，濮阳烨才知道兮儿姓月，是邪国的公主。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兄会故意装出那副样子来迷惑自己，所以自己才会傻傻地要兮儿帮自己去杀害皇兄。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局。

只是为了灭了月氏一族。他的皇兄，什么时候变得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时候，又变得如此有心计？那个单纯的，对自己好的不能再好的皇兄去哪里了。

“秦叔，是你吧？”濮阳烨看着眼前一半头发已经花白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呵呵，兮儿真是笨，也只有兮儿会相信你。什么为戏而生，为戏而亡？当年救她的时候，你便没有安什么好心吧？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为什么要让兮儿承受这些痛苦再死去？你们所以为的正义是什么？什么是以百姓的安危，社稷的安危？一个柔弱如兮儿的女子，有什么能力复兴邪国，又有什么能力，危害苍生？濮阳哲，今天我才明白，你不是我哥，我没有哥，我只有月兮！！”通红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庞。

“兮儿，乖乖的，等我杀完所有的人再来陪你好不好？”温柔的语调，与先前完全是两个极端。

提剑，没有任何犹豫，一个个人头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就和自己的身子永远分了家。

“濮阳烨，你是朕的皇弟！不可以……”话还未说完，便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机会。

“兮儿，你看，现在是不是清静多了……”

“兮儿，你知道吗？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兮儿，你一个人害不害怕，害怕的话，我来陪你好不好？”

“兮儿，乖乖的，等等我哦……”

……

很多年后，世间有了一对情侣，叫做奈何兮。

相传，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开他们，他们，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