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开始变老－－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一

C城的夏天永远弥漫着一股子懒散的气息。

“简茗，昨天学校对面新开了家茶餐厅，什么时候去溜达一圈儿？”

阿绾人未到，声先到。

简茗懒洋洋的回道：“不好意思，昨天晚上鄙人已经去实地考察过了。抹茶慕斯不错，其他待查。”

“呵呵，我又迟了！哎不对，你到底是学生还是美食家呀！”

“职业学生，业余美食家。”

简茗正说着，宣判学生有期徒刑的铃声响了。穿着黑色套装的女老师走进教室，她的一举一动都如同那八百年不变的铃声一样一沉不变。和这种盛夏慵懒的气氛好不搭调。这位名叫“Sunny”的老师今天并没有急着上课，给每人发了一个小纸片。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想作甚，下面炸开了锅：

“老师，要票选班委吗？”

“别老掉牙了，肯定是Sunny老师看我没有草稿纸所以免费派送。”该同学一说完底下就是哄堂大笑。

“各位，同学们，安静好不好！这个纸片是要你们写我的理想的！”

一片唏嘘声：“我当干什么呢，这种小儿科的事情不是一年级的时候才干的么？”同学甲话音未落就闭了嘴，没有办法Sunny老师的炯炯目光透过高度近视的镜片折射过来，很有震慑力的说。

“同学们不要给我交上来什么要当科学家、艺术家等什么乱七八糟的家。我要看真心的。我要的目的是你们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简茗用笔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呢？算了，把那个愿望写上去吧！她端端正正的在纸片上写了：“退休，吃遍天下的美食。”

同桌阿绾凑过头来看，看罢细细打量了简茗一番：“我送你俩字儿‘吃货’！”

“你懂什么，这搁在现代文阅读里面叫对生活有追求。”

“好好好，您老人家就等着哪年你退休了，就跟着一群大爷大妈们去尝遍天下美食吧。”

“同学们，交上你们的纸片。让我好好的阅读一下。”

简茗这才感到大事不妙，这种东西自己想想就好了，写上去干啥。被这位Sunny老师盯上了后果挺惨烈的。转念一想：“Sunny要看真心的，这是我真心的。Sunny要以后的理想，这的的确确就是我的理想。为什么不敢交？”硬着头皮，简茗还是把纸片交了上去。

 两天以后，带着Sunny家的批语的纸条又回到了简茗手上：“很特别的理想，但是缺乏斗志！”简茗看罢微微一笑，就把这纸片丢进书包，不再理会。

二

“简茗，这道题会么？要不一起去Sunny那儿问问？”

阿绾的神情不再是嬉皮笑脸。这学校搞什么分层教育，硬生生弄出俩实验班，曾经的A班就变成了通往B班的过渡站。这样严峻的状况不得不逼着这群A班的留守分子开足马力地奋起直追。这种身为A班学生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因为A班的大哥——实验班横空出世。简茗刷刷刷的在纸上计算着什么，一边写一边回道：“再等等，貌似结果就快出来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出来了，出来了！阿绾快来看看。”

简茗长长地吁了口气，这该死的题目不知道损了自己多少个脑细胞。抬手看看腕表：“怎么已经这么迟了？”目光瞥到那如滔滔江水的试卷，视线中呈现的是一片死寂。这样的日子还有多少天？

她听到了阿绾哀怨口：“我快要死在中考的脚下了。这样的煎熬还有多少个世纪？”

简茗指指黑板上那个角落写着：“离中考还有9天。”开口道：“亲爱的，你还有9个世纪的煎熬，2个世纪要被打入地狱18层。”

“呵呵，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快把自己逼疯了！”

“听着，我们和敌人在消耗中忍耐，看谁能耗的过谁。”

阿绾扑哧笑了：“知道你看亮剑看了60遍，不用这么炫耀吧？”

短暂的轻松过后，二人又钻到了战场里，和那些恶心人的题目搏斗，和那些出恶心题的老师搏斗，但是她们发现双方是此消彼长，各领风骚。你攻了一道题，那边反手就是一个更恶心的题目的出现。

终于是中考的到来，今年的作文题不知道是古怪还是咋的，竟然和Sunny老师那个纸片问题一脉相承：“为了自己梦想”。

简茗想都没想就开始瞎扯：“我的梦想是考上G中……”

从考场出来，简茗异常的平静，阿绾拍了拍她的肩：“怎么样？数学的确是恶心的要命。”

“还死不了。你有没有觉得今年作文超级好写的？”

阿绾回答：“是啊，准备的文章套一篇就行了。”

她们，什么都忘了……

三

简茗和阿绾的成绩出来了，分数线也出来了。这对“孪生姐妹”接着在一所高中厮混——她们都上了G中。这俩人相约去邻家的一个咖啡厅坐坐。简茗要从书包中翻钱包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张纸条，看完后她深吸一口气。心中空落落的。

到达咖啡馆的时候，她看到阿绾浅浅一笑，心中纳闷：“阿绾何时是这么笑的？她不是一直疯疯癫癫的么？”

“这儿的咖啡是C城有名滴唷，我为了排队好辛苦的说。”

“这次倒是让你跑先了。”

“简茗同学，为了我们要接着厮混在一起干杯。”阿绾说着举起还冒着丝丝热气咖啡杯，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

“你这两天有没有看高考近几年的趋势？”

“看它作甚，刚刚逃出中考这个小牢笼，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钻进高考这只大牢笼？”简茗笑道。

“早了解有什么不好。不过，你知道么，Sunny老师走了。”
“走了？”

“调到别的学校去了。”

简茗沉默片刻：“你还记得她的纸片问题么？”

“什么？”

说着，简茗掏出口袋中被揉皱的纸片，纸片已经微微泛黄。

“重新看的时候，我感慨万千。”

“你现在的愿望呢？”

简茗思索片刻，回道：“退休，睡一整天，然后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还是和Sunny老师说的那样，缺乏斗志！”

“你说，我们老了么？”

阿绾很郑重的凝视了简茗：“简茗同学年方二八，天真烂漫。没有未老先衰的潜质。鉴定完毕。”

简茗不再多说，只是目光投向窗外，颇有那么点子“明年芳草绿，故人不同看”的意思。

她老了么？她知道，她不说。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她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