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不说话－－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镜子不说话  

  镜子不说话。

  镜子不说话。

  镜子不是单纯的镜子，但镜子只是单纯的叫镜子。镜子为什么叫镜子？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镜子不说话。至于她为什么不说话 ，别急，我会慢慢告诉你。

一

   镜子生活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镇，横看竖看，都是一副穷乡僻壤的破败样。可就是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把镜子给拴住了，她妈几次来接她到城里，她都犟着不肯去，她妈没辙，也只能由着她。像模像样地哭过几次，这事儿也就没再提了。但毕竟是亲骨肉，她妈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女儿的，每个月都会来看看她。一头金色的卷发，化着大浓妆，戴着夸张的耳环，让村里所有女人嫉妒得眼睛冒火。镜子算是继承了她妈的美貌，却不同于他妈的妖冶，是一种朴素，惹人怜爱的美。可这也让村里人更讨厌她，尤其是女人。

二 

 “你说，这镜子干嘛不随她妈去过好日子啊？”刘二婶眼斜了斜在河边洗衣的镜子，嘀咕道，“天天伺候着那个疯婆子，装给谁看呐。”

   杨老太儿呼啦呼啦要甩着蒲扇，眼睛也下意识地往河边瞟。“这丫头，长得越来也像她妈了。”

   “哼，没准儿啊，又是和她妈一样的胚子，贱！”张家媳妇儿不屑地撇撇嘴。

刘爷像是有些憋不住了，重重地扔下手中的旱烟，眼珠子像是要瞪了出来。“我说你们咋就看不惯人家孩子呢，我看那孩子就挺好，又孝顺又听话，任她家老婆子怎么骂都不还手。就是可惜了，是个哑巴。”

“你咋知道人家是哑巴，”刘二婶一把揪起刘爷的耳朵，愤愤地骂道，“走，跟我回家去，把麦子给收了。懒鬼，知道偷懒。”刘爷气得牙根直痒痒，但又没胆儿跟媳妇儿顶嘴，只能硬生生地被拽回家。

众人哄笑，收了话匣子，乐滋滋地各管各准备散了。突然，张家媳妇拉住了杨老太儿，“杨婶儿，你说，镜子会不会不是哑巴。”“哪能啊，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她开过口。她家疯婆子拿着桑条抽她，都抽出血了，你哪次见她哼过？”“也是，只是我家兔崽子愣是说听她在河边唱过歌，那声音比出谷的黄莺鸟还好听呢！”杨老太儿眯眼笑了起来，像是发酵了的母酒，甜的人腻歪。“你家娃子不会是被那小妖精给勾上了吧。”“啥葫芦锯啥瓢，啥种出啥苗，我才不会让这丫头勾搭我儿子呢。”张家媳妇瞥了一眼还在洗衣的镜子，啐了一口唾沫，极不高兴地扭着步子走了。 

三

  “你给我听好喽，小崽子。你要是再敢跟那个小妖精混到一起，我就扒了你的皮，记住了没。”大老远的，就听到张家媳妇在教训儿子了。

   张小乐不满地撅着嘴：“为啥？”

  “反正别跟她来往，她妈那个贱货生出来她这个小贱货，最瞧不起这种人。”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嘿，你这小崽子，长能耐了是不？敢跟你娘我顶嘴了！”说着，便拧上了张小乐的耳朵。

   张小乐不敢再吭声了。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镜子呢？镜子是个多可爱的姑娘啊。而且她唱歌是那么好听······

张小乐又想起了那天在河边听到的歌声，他实在找不到词儿来形容 ，只觉得天地间的淡薄清朗都收在那了。

待一曲终了，张小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手心拍得通红。

镜子腾地转过身来，惊愕地睁大了眼，“你都听到了？”

“嗯。”张小乐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你唱得真好。”

镜子没说话，就着河边的青草地坐了下来，也不管那泥土弄脏了衣裤。

“怎么不说话？”

“镜子不会说话。”

“呵呵，你不是在说话么？”张小乐傻傻的笑着。

镜子沉默了。

“你又不是真的镜子，为啥不说话。”

“不，我是镜子，是镜子就不会说话！”镜子突然转过来大吼，然后，又把头埋了起来，像在哭。张小乐慌了，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可镜子还是哭。于是，张小乐也哭了，俩人就一直在河边哭到嗓子发哑。

“还哭吗？”张小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把镜子逗乐了。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镜子没说话，只是朝他看着。

张小乐红着脸别过头去，又继续说道：“大家都说你是哑巴，我说不是，结果你真不是。大家又说你是小贱货，我还是觉得不是，所以你一定不是。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镜子黯然地看着前方，很久，才慢慢开口，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叫镜子，不是张镜子，也不是杨镜子，我就叫镜子，我没有姓。我爸在刚我出生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奶奶很爱我爸，却很讨厌我，她说是我把我爸害死的，也许真的是这样，如果我不朝着我爸哭，他就不会死了。所以她叫我镜子 ，只要镜子不开口说话，我就不能开口说话，因为我的声音会害死人。呀，我竟跟你说话了！”镜子赶紧捂住嘴，眼泪又掉下来了。

张小乐却不以为然,“别听你奶奶的，你爸肯定不是因为你死的，我说不是就肯定不是。再说，你不就叫镜子嘛，谁说镜子不会说话，你不就在说话嘛。镜子会说话，所以你也会说话。”    镜子不再说话了，捂着脸跑走了。

当晚恰好下了大雨，张小乐在跑回家的时候淋了雨，从小体质就差的他大病了一场，在家躺了一个多月。这下倒好，镜子以为是自己害了他，就在也不敢靠近张小乐了，再也没有说过话。就是张小乐病好了来找她，她也不再理会。张小乐急了，对着她家窗户大喊：“我会证明给你看的，镜子会说话！”窗内，她自是听到了，但她没敢回应，只是苦笑，镜子怎么会说话呢？镜子不说话，所以，镜子也不能说话。

四

   镜子还是跟他妈走了，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张小乐很沮丧，他觉得是自己害了镜子，如果自己不生病，或许镜子就会开口说话，就不会走了，他还没证明镜子会说话呢。

  没有了镜子，小镇好像少了什么，仿佛连空气都堵塞了。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再也没人对着河边小丫头的背影指指点点了。

  几年后，就在所有人，包括张小乐，几乎忘了镜子的时候，电视里偶然看到的一个访谈节目，让张小乐一下子忘了怎么呼吸。“镜子小姐，听说你小时候从不开口说话，使得别人一度认为您是哑巴，这是为什么呢？”镜子笑了笑，“因为镜子不说话。”“那为何您现在有又开口说话了呢？”“因为镜子说话了，所以镜子也可以说话。”“果然是大作家，连说话都这么深奥！”主持人称赞道。可是，只有张小乐听懂了她的话。镜子笑了。张小乐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