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个角落，可是有没有谁可以点一盏很亮很亮的灯，照亮我外婆这个小角落。                                               ——题记                           

飞蛾们都悠悠地扑了过来，镇定得像是没有表情。淡黄色的光晕一点一点泛开来，染在它们缓缓拍动的翅膀上，像是轻轻的，笼盖着一层很薄、很薄的纱。

都说飞蛾扑火是怎样不顾一切的勇敢，可是这时候的我觉得，飞蛾才没有那么厉害，它们只是以为自己必须要这么做，就像到了一定的时候，爸爸妈妈对小孩子说：“你得长大。”于是小孩子再不愿意，他也以为自己是一定要长大的。上帝给了我一个任务，要我扑向漂亮的火光，我不愿意的，可是我是上帝的飞蛾，所以我乖乖地去扑火。

上帝也给了我外婆一个任务，要她种好多好多的蔬菜瓜果，外婆愿不愿意的？我不知道。可是她也乖乖地在田间呆了一辈子。

外婆坐在椅子上，很安静地把两条腿闭得紧紧的，背部微驼，两只乌黑的眼珠直直地看着前方。就像个很乖的小学生。哦、不、我差一点儿被她的神情骗了，差一点儿就忘了她苍老的面孔，黑色的丑陋的皱纹纠缠着嵌在她的肉里，错了，她哪有肉，都是皮包骨，干巴巴的一点水分也挤不出来了的老了的海绵宝宝就是这样了，像干瘪了的轮胎。手上、脸上全是轮胎的纹路，还要多的我就只能解释说，那是老轮胎多年下来饱经风霜被什么风什么石头割出来的一道道的疤。黑瘦黑瘦，指甲缝里大概就是洗不掉的岁月沉淀下来的黄泥土了。再从你裹着石膏的左手看回你的眼睛，看你的这几眼让我真想破口大骂，外婆——天哪！你什么时候老成这样了！

我有那么一瞬间就要融化在她的眼睛里了，那双明明很困惑，不知道该看哪里，却还可以那么清澈，那么认真地看着前方的眼睛。然后我突然想起我那个该死的妹妹，她竟然眨巴着大眼睛跟我妈嘟囔说：“妈妈，外婆老了你都抱她的——那我老了怎么半？”该死的，你越来越好玩了，我偷偷地在心里说，宝贝儿，你要老去还需要很久，你老的时候就算没有孝顺的子女侍奉堂下，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游戏也不会让你寂寞的。可是我们的外婆不一样——

她种了一辈子的田，她迷恋她的老牛还有四季准时结果的各种作物，现在她摔断了手，她的子女们不许她再劳作，可是她要干什么呢？她支支吾吾地对每个认识不认识的人说着温州话，声音轻得像是个底气不足的做错了事的孩子，她安静地打量着周遭这陌生的喧哗，有时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个土里土气的玩偶，甚至没有一点儿生气。

我就这样看着外婆一点一点的失了魂魄，她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热诚，有时候我看着她枯黄的面庞，偶尔想要好好地笑一笑，却更显得年迈。我看着她，突然间就丧失了所有用来燃烧微笑的勇气——哪怕微笑会让她变老，她也愿意笑一笑，可是这一切都在我眼里剧烈地翻滚着，外婆的脸泛黄，这让我感到心酸，她就像是深海里被海水涌没的暗色的不懂得怎么发光的小鱼——外婆，你真是个傻孩子。

《桃姐》里有一句话：每个老人都年轻过，但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有资格老去。外婆就这么老了，可是她还想像年轻人一样埋头苦干，看到她夹杂着很多白发的麻花辫还有不服老的苍老的笑容，我偶尔也会怀疑岁月是不是只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就在刚才，她回家了，我最后也没有再去看她一眼，我没有办法坐着时光机去告诉年轻时候的她别把自己弄成这样，也没有办法看着已经老了的她托着自己还没有拆掉石膏的左手朝我微笑。我知道她要回去她的那片土地，但我没有办法，我在心里悄悄地说——外婆，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发现，那片厚实的土地骗了你，你以为它能让你安静，你是安静了一辈子，但是你知不知道它把你变成了什么模样！

飞蛾为什么扑火，是不是以为自己必须要这么做？那你是不是就可以任凭我在这里为你伤心难过——外婆。

我一遍一遍想着她落寞的笑容，眉宇间那些找不到源头的忧伤，就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在等待主人的回头。对了！等待！龙应台说：“我亲爱的安德烈。”每个母亲，不论富贵贫穷，不管年迈与否，她们无一不等待着已经长大的孩子们回来，他们回来，她才能安享晚年。我终于明白，我的外婆，她等待的是一句轻声的用温州话说出的问候，是几分钟缓缓带过的谈心，是一杯用心泡的有温度的茶……

外婆——现在我明白了。于是我想给你点一盏很亮很亮灯，让你顺着这光回来我们这里，回到这个有我、有你的子女的世界。可是——我能吗？我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