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卡鸡和渡渡鸟--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泰卡鸡和渡渡鸟
【A】
我想象自己正坐在一列通向未知远方的火车上。
我努力构思着火车的形状,构思着车厢里形形色色的乘客。有的一脸茫然然后把头撇向窗外;有的和邻
座谈笑风生,提高的嗓音刺激着旁人听觉神经末梢;还有人,手里夹着半支烟,似乎想着可有可无的心事……
另外,我还有考虑到是否要描绘窗外风景的问题,最终被自己一句“即使看见也得不到,不如不要看见。”否决。
这些都是其次,最让我费劲的是找到一个坐在列车上的理由。或许是心情浮躁仅仅做一次限日之旅行,或许是皇马欧冠输给拜仁这事儿闹心,或许是刚刚看了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想装模作样学着迪安找找所谓的灵魂……这些貌似都能够解释,但终究不是重点,我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不再愿意纠结这个问题。
突然想起临行前泰卡送给我的话:“渡渡,你坐着火车不是为了寻找目的地而是在逃避。”
【B】泰卡鸡:样子光彩夺目,全身蓝、绿、红三色羽毛浑然一体,非常耀眼。特别是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美丽至极。走路起来昂首挺胸,尾巴高翘,神气活现,颇有“鹤立鸡群”的气势。(摘自百度百科)
我和泰卡相识的过程和普通高中生相遇的桥段雷同,无非也是先成了同桌,女孩子嘛,从“呀,你也喜欢东方神起啊。”这样的对话开始东拉西扯上几句也便熟识了。说实话,我还没进这所高中之前就听说过泰卡。这大概和她与众不同的姓名,与生俱来的自信还有比中国铁路干线还要广的人脉有关系。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我同泰卡也不是连体婴儿似的朋友。无非是课间随意地侃侃,不会在一起吃饭,不会一起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也唯有一些特殊情况两个人的生活圈子才会由外离转为相交。
【C】在早期的图片中,渡渡鸟一直是一种肥胖,愚蠢的形象。(摘自百度百科)
我不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泰卡也不是。但是我羡慕泰卡,羡慕她的洒脱,羡慕她的无所谓,羡慕她的悠游自在。更何况。她是个篮球悍将,我这么认为。原因是每次放学铃声响起,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说,她就抄起篮球就直奔球场。我不同,我宁可躲在教室角落里听着《O正反合》,也愣是没去看班级间的男篮联赛。
“渡渡没去看比赛,暗暗开小灶呢。”
“得了吧,就她那成绩,开不开能对咱们构成威胁么。”
我咬着嘴唇硬是没说话。
“你怎么没去呀?”泰卡回来,大汗淋漓。她和我对话时还不忘拿袖子揩掉不断滚落的汗珠,“班级的荣誉在哪里?”我知道她在开玩笑。
“你看看。”我心一横,把自己手中一张揉得稀巴烂的数学试卷在她面前展平。我信得过她,晓得她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
她有些尴尬,手攥住衣角,似乎想道歉,但又说不出口,额头汗还不断往下流,顺着下巴滴下来,渗进校服里,不久便湿了一片。
我不去看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下次女篮去看不久成了么。”见她还是呆呆地定在那儿,我又补充说,“好啦好啦,没事啦。”
泰卡脸色少许缓和,不久便恢复正常,“一次不能代表什么的。姐姐我这次也属于15个不及格之一。为这种事儿闹心!——走啦走啦,请你吃上口爱。”说着挽过我的手,带我走出教室。
我空下的手拿课本把英语听写没有过关的本子盖住。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
我想我是自尊心太强了,不愿意受到一点打击。我用沉默对抗这世界,如同世界暴力地对待我。我叫渡渡,和那种生长在毛里求斯笨拙的大鸟同名。
【D】火车咕嘟咕嘟行驶,我头靠着椅子,微笑着看对面那个同样用乌黑的眸子打量我的小弟弟。刹那间,绿皮火车窗外一切风景黯然失色。
“姐姐,你是一个人么?”他问我。
我点头,眼睛过滤掉男孩母亲略带不快的神情。
“姐姐,这是什么。”他指着我背包上的挂饰,是个开啤酒瓶的挂饰,但比传统意义上的精巧得多。
“是姐姐朋友从柬埔寨带来的。”
“哇,国外呐!”他突然兴奋起来,坐也坐不住了,“我去过新西兰。新西兰,姐姐你知道么?”
我弯下腰,含笑问他:“弟弟在新西兰见过一种鸟么?叫泰卡鸡。”
【E】 欧洲移民在19世纪来到了新西兰南岛,当他们发现泰卡鸡时,一下子就被它的美丽迷住了。但他们并没有对泰卡鸡产生爱惜之心,为了得到泰卡鸡美丽的羽毛对其开始了大捕杀。1898年,随着最后一只泰卡鸡被一只猎狗的咬死,生物学家们非常惋惜地宣告:美丽的泰卡鸡绝灭了。
我果然去看女篮比赛了,主动去的。因为实在不想让别人把研究转笔,听歌发呆误解成开小灶。人嘛,总是这样,自己不必做却渴望做的事情总喜欢强加在别人身上。说是嫉妒也好,说是无意也罢。
球场被观众围得水泄不通。我看挤进去无望,便踮起脚尖,勉勉强强看见几张队友的脸。
梦梦、媛、铄、丁丁、安安……等等,怎么没有泰卡?我突然意识到向来积极的泰卡竟然不在首发阵容里。顿时,背后觉得凉飕飕的。从心底则泛起恐惧、难受和打抱不平的复杂心情。泰卡素日抱着球留给我的急冲冲的背影在我脑海里像放电影儿似的循环。晨练是、午自修前也是,晚自修前也是。
“为什么没有她?”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泰卡。她似乎一点也不沮丧,搭着梦梦的肩膀以教练员的姿态向梦梦这位女篮队长交代着什么。她的神情很淡定,淡定到让我心寒。
“啊哈?你说泰卡啊?”旁边有人“好心”提醒我,“你看看首发五个,哪一个不在校队呆过?泰卡平时是凑双数的陪练。”
我哑口无言,自知本不是这么爱管闲事儿的性格,按理说,我和泰卡也并不算关系很好的朋友,可偏偏在这事儿上我却钻牛角尖。
至于比赛的事儿,我后面有装作轻描淡写地提起过:“既然知道自己没法上场为什么……”
“喂喂,我打球又不是联赛。难道真正喜欢一样东西,必须和功利扯上关系么?”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真正喜欢一样东西,可以放弃好多好多。另外,我要是不这么拼命打球,就等于自动放弃下次替补的资格了。
我又一次失语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F】16世纪后期,带着猎枪和猎犬的欧洲人来到了毛里求斯,不会飞又跑不快的渡渡鸟厄运降临。欧洲人来到岛上后,渡渡鸟成了他们主要的食物来源。从这以后,枪打狗咬,鸟飞蛋打,大量的渡渡鸟被捕杀,就连幼鸟和蛋也不能幸免。1681年,最后一只渡渡鸟被残忍地杀害。从此,地球上再也见不到渡渡鸟了,除非是在博物馆的标本室和画家的图画中。
“嗨。”一个人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惊了一下,手中的英语听写本啪得掉在地上,“吓到我了。”
彼时,我正从英语老师办公室走出来,刚刚经历英语重默,神情自然有些恍惚。结果走到文综办公室门口,就被泰卡吓了一跳。
“怎么?没有过关?”泰卡弯腰替我捡起本子。
“对呀。”我只觉得委屈,有一肚子苦水可以倒,“昨晚明明背得好好的,结果一到听写,紧张得什么也忘记了。”
“哦。是心鬼呐。”泰卡装得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看你这心理素质。记得上次月考把时间记错的是你吧,还有,上上次期中考,英语答题卡涂错N道的也是你吧,还有……”
“行了行了。”我一赌气夺回本子,不理她一个劲儿往前走。
“好啦,好啦。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去老班那儿开会的内容好不好。”
“谁想知道!”我嘟囔一句。
“老班说作为奖励,这次考试班级前20的中午可以去图书馆自修来着。”
我心里猛得一沉,扭过头去说:“屁个好消息,我们怎么办?”我下意识省去了“后30名”这么几个字眼。我明白自己又是自尊心作祟,弄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和急红了眼的狮子没什么区别。
“你这人怎么这样,下次考进20名不就好了。”
【G】火车一摇一摆前进,小男孩疑惑地与我对视。我的余光瞥见窗外的风景,无外乎是贫瘠的土地。
“泰卡鸡?”小男孩想了想,“是一种鸡,姐姐怎么说是一只鸟呢?”
“唔,可能是姐姐搞错了。”我的口气软软的,“可是,记忆里,泰卡鸡真的和渡渡鸟一样,是一只鸟啊。”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H】1952年,绝迹了五十多年的世界珍贵鸟禽泰卡鸡又在新西兰重新被发现。消息传出,轰动世界,引起了各国动物学家的关注。
我想我终究还是会回来的,八成是半路被父母从某个不知名的车站截下,还有两成,可能自己真的想通了。这并非毫无征兆,有时候或许多吃一碗饭有些道理就出来了。无论如何结果是一样的,我又回到了学校。
到校是傍晚,没有人注意我失踪一礼拜后的出现,大概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反正一踏进教室,弥漫的是一股碳酸饮料的甜味。同学们嬉笑着互喷着可乐,而一个人浑身湿透仍被他们穷追不舍。再仔细一看,是幸福得快要溢出来的泰卡。
我之后很久才了解到那天下午是女篮7、8名决赛,主力扭伤了脚,泰卡临危受命,一场比赛下来表现虽不抢眼,但唯一砍下的2分竟是绝杀。
在过了段日子,待到大家把这事也慢慢淡忘的时候,我不是很清晰地记得当晚晚自修发展的“黑板文化”有句留言:“同舟共济的游子,殊途同归的旅人。”
我的文学造诣不高,不太懂这句话送给泰卡是否合适,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这话送给即将踏上火车,或刚刚离开火车的风的旅人都很合适。
【FIN】
想象终究是想象,此时我一手攥着衣角,一手把作文题目划掉,歪歪扭扭地拿钢笔刻画着。伤痕累累的笔画组成了“在梦里”。眼泪干脆利落地滴在课桌上,声音很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