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与世界--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吾心与世界
常常感到生活像一列疾速奔驰的火车,满眼的五光十色,满耳的呼啸轰鸣。那些来不及回味的风景,不得已丢弃的情绪,却在每个搁笔揉眼眺望向铅灰色天际的瞬间,突然闪过心上。我讨厌这里,因为它让我变得不像我,我又喜欢这里,因为它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选择喜欢的城市过崭新的生活。心,胡为乎泥中的心;世界,隔岸观火的世界。我明明就在世界的一隅,可我的心与世界之间,存在着忽远忽近却总无法真正触摸彼此的距离。
平凡如是,日子,流水般了无痕迹,今天覆盖昨天。几载幼童,几载少年,几载青春,一路过来,我是否也有资格叹一声“唉,人生仓促”了呢?小孩步姿蹒跚凌乱,毫无意识;少年奔跑看起来总在追逐,然而脚力不及夸父且更易察觉脚掌传来的钝痛感;青春的黑夜挑灯流浪,只好单手撑起沉重的黎明。反正,我累了。
老友怕我闷出病,前些天扯我去登山,最后一起大汗淋漓地仰在山顶的草坪上。阳光铺开,闭眼后仍有滚烫的红热在眼皮上翻腾。云和天始终保持那份永恒的无坚不摧的神气,大概高远的云天对人间的喜悲不带一丝兴趣。
初春的温度和湿度都恰到好处。这样柔软的天气容易让人也变柔软。嫩草抚过脸,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苏醒过来。
身体里那颗有力跳动的心脏,一边咚咚跳跃,一边发问:为什么跑?
追逐对手?上帝总把相配的人放在天平的两侧,在你对立面上的那个人,不仅给你压力和失败,也给予动力,追逐对手,不如说,追逐更好的自己。奔向未来?其实没必要的,未来必将到来,它是一个节日,一个盛大而没有明确开场时刻的庆典。那么,难道仅仅因为身边的人们都在奔跑?更可笑,各人姿势千奇百怪,相互模仿太愚蠢,模仿也模仿得不像。
我问大千世界,然而世界没有回答我。就像一个年迈的智者面对一个愚氓,他似乎高傲得不屑于回答,又仿佛在等我先谈一谈自己的虚妄之言。世界波澜不惊,安静地微笑。
心跳渐渐缓速。其实我正在被打败,被现实打败。我在现世的边缘游荡,放不下红尘俗世里的牵挂,又不愿背叛真心强逼强求。进退,进退,在积累的一定的游戏经验和奔跑领悟后,我终于知道有些门碰不得,有些规则改不了,有些事看不破,有些问题解不开。
完全皈依本心显恶——尽管这个世界不甚完美,但既然我们享有头顶的灿烂晴空,享有丰饶富美的大地与海洋,就该心怀感激与爱。加缪说:“我从未感到世界是如此融洽,我仍爱这个世界,我爱缓步田野任麦浪濡湿充满星光和默示的夜晚。”这个以他人为地狱的自我主义者竟也可以暂时无视人间的丑陋、残暴,与世界相爱一生,但一生仍是太短。
完全顺从世界可鄙——人是需要那么些坚守的。恰恰是坚持让梦想实现的可能性,才使生活变得有趣。我永远要尽全力保住手中所有,哪怕是很少的一点,因为我太渺小了,无法将整个天地揽在怀里。当用心构筑的理想国彻底倒塌,飞扬起来遮天蔽日的尘土将使真心永远埋葬。要知道,上帝并不偏爱谄媚的人。
世界本就强大,生时如此,死时亦无法做太多改变。本心与世界间那段微妙的距离,或许将永远无法消除,然而人生姿态却是自己的事,于世界无涉。在一个生命里,我们可以有不同的视角,但一定要形成自成一派的生活与思考。在这个最好又最坏的时代,尽力打出一束高光,照亮自己,也照亮身边的角角落落,恐怕便是最问心无愧的态度。游刃有余地把握那段微妙的距离,又何尝不是种清爽美好?
大概我要在久远的某一天,熬过了许多等待后,岁月才会赋予我那个“为何而跑”的问题的答案了吧。我期待那么一刻:我的心和世界成了好朋友,彼此都不违背对方的意愿。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