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开－－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石榴花开

 

01

车子在山路上蜿蜒着，许久才缓缓停靠在一座古朴的小院前。

6月的天气怪得很，竟有了几许夏天的气息，空气中有一丝灼热。但很快，这丝灼热便被乡间清新的空气和微微浮动的暖风给吹散了。

我嗅了嗅，嗯，风中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还带着一丝莫名的苦涩气息。

    我抬起头，看到院子前赫然立着一块牌子，大红色的字在白色的墙上衬得格外耀眼——

    石榴街129号。

02

 跟随着妈，我小心地跨过门槛，走进院中。

“来了啊？！”从木门后走出一位妇女，身着一身如茉莉花般纯白的褶皱连衣裙，她悠悠地走到我们的面前，清秀的鹅蛋脸上泛着淡淡红晕，脸上洒满了笑容。不经意间，我却从她笑盈盈的脸上，看到了隐藏在眉宇间的寂寞哀伤。

2年不见，温姨竟老了许多。

“温姨——”我亲切地唤了一声。

温姨笑着摸了摸我的额头，“几年不见，英子长得越来越美了呢！”

温姨笑了。我看到，几道皱纹已经从她的眼角爬出来了。

记忆中，温姨是不爱笑的。

03

我端起温姨刚沏的茶，抿了一口，哈，是我最喜爱的茉莉花茶，只是有些苦。

妈突然说：“妈和温姨在院厅里说说话，你去院子里找晖晖玩吧。”

我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茉莉花茶，走出了门。

院子很干净，想必是温姨天天打扫的缘故。

我绕过院厅望见前面一口小井，又匆匆拐过小井，离开茅屋，可始终不见弘晖的影子，院子虽小，但却像一所迷宫一般深不可测。最后，我悲哀地发现，我又绕回了院厅。

正午的阳光似乎更毒了，毫不留情地往我身上映着，我浑身上下都冒起了汗珠。

 

隐约中，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像是从院厅里发出来的。于是，我偷偷靠近院厅的木头窗户，从雕花木的小窗向里望去。

“阿强就这样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可怜了娃啊。”

温姨抽噎着，眼睛哭得像核桃似的，一边断断续续地哽咽着说话，一边不住地擦着泪，泪水不止地滴着，落在她纯白的褶皱裙角。

母亲皱着眉头，用手轻轻抚摸着温姨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位无助的孩子。

“弘晖自从没了爸，读书虽比以前更刻苦认真了，但却不爱说话不爱笑了，像是变傻了似的。叫我咋办啊——”温姨哭得伤心，身体软趴趴地倒在了木头椅上，鹅蛋脸上又挂了一层新的泪花。

我静静地立在精致花雕窗边，小心地吸着气，有些悲伤。

温姨是妈最小的妹妹，前年，丈夫因民间借贷，付不起巨额债款便逃亡国外，从此就杳无音讯了。妈平日提及温姨就会哭，哭得比温姨还伤心。妈说，温姨命苦，辞了工作，带着孩子到这里暂时避避难，这定是上辈子欠下的债，留到来世还的。

看着温姨的泪眼汪汪，我的心猛地颤抖着，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我便沿着另一条小径，静静地向前走去。

唉，这个院子真是奇怪，弘晖在哪儿呢？

04

终于，在后院的花圃里，我寻到了他，一位9岁的可爱男生。只是，他好似瘦了许多，皮肤也黑了一些。

他正在仔细抚摸着一朵开得正旺的娇艳欲滴的大红花。

“晖晖——”我悄悄走到他边上，突然大声地喊道。

他显然被我吓到了，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看到我一脸地坏笑，他露出惊诧的神情，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姐，你怎么来了？”弘晖轻描淡写地问道，继续看着他的花。

“姐来了，你不高兴啊，姐还给你带了糖呢，是你最爱吃的夹心糖。”

“哦。”弘晖依旧一副淡漠的样子。

我微微怔了下，被弘晖的反应着实吓到了。突然间，想起他的悲惨遭遇，我便不响了。

 

花圃里染着红白相间的颜色，那边是茉莉花，这边却是我不知名的大红花。

茉莉花凋谢了许多，残枝败叶散落了一地。纯白的花边染上了一层土黄的颜色，脏兮兮的色泽在蓝天下泛着不惹人喜爱的光。

大红花却开得正艳，火焰一般地燃烧着，舞动着。热情与活力充斥在空气之中，让人看了，心中便不由燃起了雄雄的烈火与激情。

两种相差甚远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在我的眼前闪烁着：

白色，不，是——土黄色和鲜艳的大红色。

 

“姐，你知道么，这是石榴花。”弘晖突然间打破了许久的寂静，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慢慢地踱步走到另一朵含苞的石榴花前，用手小心地捧起它的花蕊。

我猛地想起了“石榴街”，想必和石榴花有关，便不自觉得张嘴道：“这街叫石榴街吧！”

“嗯。”

“那应该有许多石榴花吧？那……为什么外头都是茉莉花的味道？”

     “这街本是曾曾曾祖父管制的，院子也是曾曾曾祖父留下来的。他喜爱石榴花，变种了满满一街，每到六月，石榴花都会开出鲜红火亮的花。”

    弘晖用手轻轻触碰着花蕊上的一滴露珠，缓缓地说：“但妈，她不喜欢石榴花，说太红像是办喜事的，就叫了花匠把街上的石榴花全锄掉了，改种了茉莉花，她说茉莉花是爸爸最喜欢的花，订婚时送她的。她……喜欢茉莉花的香气。”

     弘晖微微停了停，转过了身。

    “我不喜欢羞答答的茉莉花，外表虽美，却有着懦弱的白色，像办丧事似的，这香又是最俗的，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石榴花顽强，又红艳艳的，多美啊。”

     他说话时眉头皱着，望着天空，眼神里溢满了深深的宁静，像一汪泉水，澄澈地让人不可思议。

     我避开他的神情，小心地捧起一朵鲜艳的石榴花，闻了闻，一股浓浓的熏香扑鼻而来，让人浑身发着烫。

    “唉，2年6个月9天了，爸怎么还不回来？”我听见他低低地自语道，有些哀怨，有些悲伤。

  “强叔走了，温姨已经很伤心了，晖晖你如果再这么伤心，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叫温姨担心的。”我着急地一字不落地吐出这一串话，讲完后，像是轻松了许多。

弘晖怔了怔，没有说话。他的脸上，突然滚落下了一滴泪水，这么地悄无声息，却被我偷偷地瞧见了，我心里异常地难受。

我不愿再说话了。因为，我怕弘晖会更伤心，我怕这滴眼泪会唤醒更多的泪——

05

太阳依旧晒着，只是光芒收敛了许些。

 “姐——”弘晖突然说，“等石榴花结果了我一定请你品尝，好不好？”我看到他一脸坚定地冲我说道，刚才的神情早已九霄云散了。

我微愣了下，许久才回过神，缓缓点点头。

 

“英子——”

是妈的声音！

我赶紧跑了出去，看到妈匆匆从院厅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依旧笑容盈盈的温姨。

“咱们走吧！”我正诧异于温姨变化万千的容颜，妈突然急急地说道。

我依依不舍地朝弘晖挥了挥手，他用手指了指石榴花，露出一脸的稳重，像在示意我千万不要忘记了承诺。

我又朝温姨挥了挥手，她还是冲我笑了笑，但我知道——那终究是苦涩的笑。

 

简单短暂的告别仪式匆匆结束了。我，小心地跨出了门槛。

06

    走出门，回过头，看到“石榴街129”几个大字。此刻，在阳光地强烈折射下，那红是红得愈发耀眼了。

我缓缓伸了个懒腰，轻松地打了个长长地瞌睡，大口地贪婪地吸了口气——

咦？刚刚的茉莉花香呢？茉莉花香怎么消失？

现在，空气中，到处是炙热的石榴花味，那么的浓郁，在我心中久久的荡漾起伏着……

 

“走了，走了！别磨磨蹭蹭的，发什么呆呢！”妈不耐烦地冲我喊道。

我悠悠地绕过地上几片破碎的茉莉花瓣，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07

从后视镜中，我看到了渐渐远去的小院，突然想到了那片开得正旺的石榴花，那位深爱着石榴的小少年，还有那位被命运捉弄的如茉莉花般悄然凋零的温姨······

     

        6月到了，石榴花开了，那么的执着而顽强，它们在大山中静静等待着创造生命奇迹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