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小时候的事，我不大记得。但记忆里却清清楚楚地晓得母亲身前的日子里每一件事。她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记忆里的她很喜欢笑，不过总是那种淡淡的笑，当嘴角微微咧开时，她那梨形一样的小酒窝便会紧紧贴着她的脸，更衬得她娇小可爱。我喜爱那样的母亲，母亲亦也很喜爱我，在面对我的时候，她总会笑的灿烂，而不是那种淡笑。

　　她是极其宠溺我的。每当午后，她总笑吟吟倚着阳台的玻璃门，轻声唤我：“蓉儿。”我也一脸喜悦的迎上去，扑在她的怀里。那时，我的眼还是见得着母亲的。所以母亲的样子我还是晓得的。她的肤色很白皙，又有一种嫩滑的质地，人生得又是娇小，再着上一件咖啡色紧身旗袍，活脱脱一位古典美人。但母亲极其喜欢在午后饮茶，看窗外的景，之后，便轻轻抿着一嘴笑意，用她那独特的声音唤着我过来，细细的跟我讲她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故事，再者，便是教我喝茶。我不喜欢喝茶，茶很苦，喝了一口之后，嘴里便满是这种苦味。这让我对这种茶起了厌恶，味道怎么是苦的呢？母亲每次见我喝茶频频皱眉的这种样子，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茶难喝，但为了让母亲高兴，我总是很自觉的倒一杯茶，然后就义般的往嘴里面灌。我一直难以忘怀这些场景，那时的母亲是和蔼的，是极致的温柔，但我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便变了。她不再笑了，也不穿旗袍了，渐渐地面无表情了，也对我关心的甚少了。但她依旧会保持着原有的习惯，在午后喝茶，只不过次数少了很多，而茶已不是她所喜爱的那种带苦味的茶，而是那种带有浓厚醇香的味道的茶，浓浓的红色叶子沉寂地停在杯中，了无生气的，水的颜色倒是红亮红亮，不过，我竟然宁愿看那种绿色，渐渐的想念那种味道。

　　我不知道为何母亲变了，我甚是有些伤心，脑袋也有些晕晕沉沉起来，倒在一边就睡下了。

　　醒来的时候，我觉得眼前是黑黑的一片，我以为我睡傻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用手使劲搓揉着眼睛，结果，还是一样的。我愣住了，叫唤了一句“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上在耳边传来，我以为是母亲来了，便大声叫着：“妈！”那脚步缓了下来，我感觉到一只手拂过我的头，将我拥在她的怀中，我仔细嗅了嗅，很熟悉的，但不是母亲的味道。我慌了，用小手马上推开了她，她却还是死死地拥住我，我倏地放声大哭了起来，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从我的脸上掉下一直顺着脖子流下，湿了我的领口，可我还是一直哭着。旁边的人似是没有法子了，叹了一口气，“蓉儿，别哭了，你妈有事情去了，所以不在这儿……别哭了，我是王婶啊……”“王婶，妈妈去哪了，我也要去！”“你别添乱了，原本你妈就吩咐我说不要跟你讲这件事啊”王婶又叹了一口气，用什么东西擦我的眼泪，粗糙的很，我被碰了一下就不愿再被碰了，“你这丫头，别甩什么脾气啦，乖点，你妈是去办正事了……”说完，王婶又叹了一口气。

　　夜里，母亲回来了，我很高兴，想要去找母亲，可惜我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我还是奔了出去，结果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什么硬物，我又哭了出来。母亲一脸疲惫的朝我走来，将我抱到了床上，又温柔的用手轻轻捏柔着我的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带着哭腔，不满地说：“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母亲的力道突然重了起来，我的眼泪又被挤了出来，“呜呜，疼，妈，好疼啊。”母亲松开了手，往远处走去，幽幽说了句：“这造的是什么孽！”

　　我呆在了床上，没有说话。

　　夏天已经被熬过去了，可天气还是那么热，再加上我瞎了，也不敢乱走，便一天到晚呆在床上，闷得我透口气都觉得无力。而且母亲回来得越来越晚，我也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只是闻见她身上一种从未有过的臭味越来越浓，连皮肤也越来越粗糙。我不敢问母亲，生怕被她骂，但想得又多。生怕母亲做了什么事。近些日子里，我还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吹着电风扇，但是门外，却多了很多声音。

　　“是这家吧，哎呀，真可怜”

　　“是啊是啊，那个女人就一直住在这里，生活的很清苦呢？这房子也是好不容易租来的，白天还得出去做家教，还带着一个孩子。”

　　“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诶，她原先是陈家的媳妇，陈家的儿子对他可好了，可陈家那老爷子和那老婆子对她可不满啦，嫌她出生不好，处处针对她。可他们那儿子护的紧，也没有什么办法啦，可就在她怀孕的时候，陈家的儿子死了。陈家那老夫妇就警告她，要是她生不出儿子，就得离开陈家。谁知道命不好，生的是个女儿，便被赶出来啦，据说一分钱都没有拿到啊”

　　“哎呀，这当女人真是幸苦啊！”

　　“听说前些日子，陈家那老夫妇又想见见孙女，那女人不肯，结果工作也丢了，所以现在在我那口子那里打杂工，这哪是她能干动的啊，估摸着不久也要丢了工作……”

　　我听着听着，眼泪竟然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只晓得自己还是舒服的，却不知道母亲是这样的苦。涩涩的眼泪流到了嘴里，嘴里还是苦苦的。

　　晚上，母亲归家了，看着我红肿的眼睛，知道我又哭了，“你这孩子，就不能我省点心！”说完，她用手背擦着我的眼泪，我感受到母亲如同枯树般的的手，是那样的粗糙，我又不争气的将眼泪滴了下来，“怎么啦？”母亲拥过了我，我越发感觉的她的瘦弱，“妈，我错了，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苦啊……”“你知道什么啦？”母亲轻轻说，“我知道原先陈家的老夫妇欺负你，要是我是男的，也许，你就不会被欺负啦。你也别去干粗活啦，我去干吧，我也会挣钱……”“傻孩子，这哪是你能决定的，妈苦，不是为了你吗？”“妈，你要钱做什么？”“你快要读书啦，我想让你上学。”“妈，小时候苦只上过小学，妈希望你能好好读书。”我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是我可以感受到拥着我的母亲哭了，她也是我最好的母亲。

　　隔天，天只亮了一点点，但母亲已经起床了，然后，一阵关门声，母亲便离去了。我知道，母亲又要幸苦了，我的母亲啊，你什么时候才会不这么幸苦呢？我不胡闹了，我要好好听你的话，但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