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不下雪－－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南方不下雪

 

1.

    林小娇和苏安之是表姐妹，具体点来讲，林小娇的爸爸跟苏安之的妈妈是兄妹，亲兄妹。林小娇管苏妈妈叫姑姑。

    大家都想，林小娇跟苏安之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2.

    林小娇的家境不好。妈妈在生了她之后就不知道跟哪里的男人跑了，爸爸也是个不争气的，他没干过什么大事，学历也不高，他赖以为生的工作就是卖咸菜，卤豆腐，豆瓣酱之类种种。骑着个小破三轮大街小巷的吆喝，起得早睡得晚，很容易就苍老。但他对自个儿的闺女，也就是林小娇倒是很好。

    苏安之爸妈都是生意人，生意不大。两口子早年去外地漂泊创业。有了苏安之以后，妈妈闲在家里，有时候兴致上来了就去邻居家打麻将。苏爸爸还是常年在外，几个月能回来一次。

    因他们两家离的近，大人们又有些亲戚关系在。所以林小娇从小就跟苏安之玩在一起。

    苏妈妈很心疼林小娇，也知道她哥家里的落魄，隔三差五就让林小娇过来吃饭，留宿。林小娇总是欢天喜地的往她姑姑家跑，当自个儿家似的。那里有疼她的姑姑，有好多零食玩具，还有苏安之，她俩一样岁数。

 3.

    苏安之其实是很不待见林小娇的，小时候两人发生口角，苏妈妈总是偏帮林小娇。苏妈妈苦口婆心的说，你是姐姐，要让着些妹妹。苏安之一想到林小娇的得瑟样就气的牙痒痒，她又不是我亲妹妹！苏安之以前还会私下里跟苏妈妈抱怨到底哪个是你女儿。长大了，晓事了，就再也不跟苏妈妈说这种话了。

    林小娇挺黏苏安之的，小孩嘛，有玩伴总是高兴的。

    她孩童时期人长的可爱，性格又活泛，讨苏妈妈和邻里的喜欢。但苏安之对她还是冷冰冰的，不喜欢多说一句话。她倒是不在意，一个人自得其乐的在玩，时不时骚扰下正在看书的苏安之。苏安之对此烦不胜烦。

 4.

    一年复一年。林小娇和苏安之都长成了半大姑娘。

    谁也不知道林小娇什么时候学坏的，一样的饭菜养了不一样的人。

    林小娇从小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家的贫穷，苏安之有着各种各样的漂亮的文具和零食，还有帅气的衣服裤子，大屋子亮亮堂堂。但林小娇的爸爸鲜少给林小娇添置这些东西。只是那时懵懵懂懂，林小娇也没想太多。

    长大了，林小娇才更深刻的意识到她和苏安之之间的区别。这不仅仅体现在物质上。

    苏安之好像从小就是个乖宝宝，爱读书，成绩好，对人特别有礼貌。但林小娇活泼，闹腾，读不进去书，都是小不点的时候这些都没什么，不是大问题。但时光渐老，俩人之间的区别、距离也越来越大。

    有一次，苏安之看完动画片后突然说，我们走了不同的路。她讲的笃定，但林小娇知道她念的是台词，“一起并肩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吧？毕竟，我们都走了不同的路。”动画片普通，小时最好的玩伴变成敌人，一个英雄一个坏蛋，坏蛋无止境的给英雄找麻烦，最后英雄跟他的朋友一起，历经千辛万苦，结果了坏蛋。这是英雄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剑就捅进了坏蛋的胸膛，完美结局。林小娇觉着眼睛涩涩的。动画片里在飘雪，英雄和他的朋友们笑的灿烂，坏蛋的尸体却孤零零的被雪，乱石，黄泥，杂草，埋住了。

 4.5

    大家都说林小娇变坏了，这是事实啊。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林小娇茫然的想。林小娇的成绩永远垫底，她蓄着长发，偷偷的化妆，穿着亮闪闪的，有点“露”的衣服，跟班里的“坏分子”们混在一起。还去打老虎机（注：一种赌博的机器），交男朋友。她不逃课，她不敢逃课，会被退学的，她有点困惑，为什么我会还想着去上学？

苏妈妈痛心疾首，一直劝林小娇学好。苏安之在一旁，冷眼旁观。林小娇低头，漠然。她爸爸是不管她的，每次被苏妈妈训之后林小娇依旧开心，依旧活泼的要死，她是从来不哭的。一直没出过声的苏安之淡淡地说，打不死的小强。一阵沉默。苏妈妈叹了口气，回房了。林小娇还是留宿在苏安之家，她跟苏安之一个屋。               

林小娇有点受伤。文艺点讲，那天晚上，林小娇的心里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林小娇问这儿下不下雪，苏安之抿着嘴说南方不下雪。林小娇喃喃说雪下的很厚，快要把她淹没。苏安之没听见，她黑着眼圈，疲惫地在灯下做厚厚的习题集。

    笔尖摩挲在纸上，沙沙，沙沙沙。林小娇歪头想象着下雪的声音，钻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很快便睡着了。灯亮了一宿，苏安之的黑眼圈越发深邃了。

 5.

    林小娇醒的早，她见苏安之还在做作业。林小娇不想起床也不想再睡了，她翻了个身胡思乱想。

    之前，林小娇和苏安之吵过一次架，起因是林小娇不小心弄破了苏安之的书，苏安之看着林小娇冷着脸不说话。林小娇被盯的有点烦有点虚，她跑去找苏妈妈说苏安之欺负她。苏安之被苏妈妈叫出房间的时候脸都黑了。林小娇打小就爱告状。

    苏妈妈皱眉问苏安之怎么回事，苏安之不吭声，只递出那本破掉封面的书，苏妈妈了然。

    林小娇不在乎的瞟了下书，姑姑会帮我的，她确信。

    苏妈妈对林小娇说小娇你不能这个样子啊。对苏安之说，小娇是客人，这次就算了吧。

    客人？！林小娇瞪圆了眼，委屈像海啸一般迎头而来。她夺门而出。

    苏妈妈继续皱眉。

 6.

    林小娇又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她越来越晚回家。她爸爸甚至不让她进门了，因为她时不时从家里“偷”钱，请别人去KTV唱歌喝酒。之前林小娇的爸爸对她可是百依百顺的，但自从知道了林小娇“偷”家里钱这事，他气急。无奈林小娇屡教不改，哪怕她爸抽她抽断了一根皮带。林小娇她爸狠着声骂，说我没有你这么个女儿。林小娇不在乎，好歹她还有个姑姑，她就去姑姑家蹭吃蹭喝蹭睡。

    林小娇越发无赖，苏安之想。

    这天冷，黑。晚上十一二点了。林小娇敲苏安之家的门，不停的敲。苏妈妈被吵醒，不耐烦的从阳台上探出身子，她叫林小娇回家睡去。天太冷，苏妈妈不想去开门，这么些天，林小娇把她烦透了。

林小娇大叫说我爸不给我开门，苏妈妈扭头喊苏安之。喊了好几遍。苏安之没有应她，她在睡觉。

苏妈妈招招手让林小娇回去。

林小娇转身就走。

苏安之在装睡，她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对话。还有，她好像听到了林小娇的帆布鞋踏在路上的声音，那么寂静。

苏安之爬起来，坐在床上，她打了个哆嗦，想起了些许往事。

她小时候懒的出门又馋零食，林小娇就天天跑小卖部给她买零食。

她俩以前一所学校，年级小。林小娇用力推搡欺负苏安之的坏男生，她说不许欺负我姐。

林小娇对苏安之说等我长大了，赚钱了，我天天请你和姑姑吃饭。

……

7.

林小娇没准备多少东西。她要去北方看雪。去放松下心情呗，她自嘲的想。

火车呼啸而过，林小娇坐在孤独里。

 

8． 苏安之靠在电线杆上，铁灰色的电线杆上贴着各种小广告，红红绿绿。苏安之闭着眼睛神色疲惫，她赶了一晚的火车，没睡好。火车颠簸了一路。她想不出林小娇当时的心情。

林小娇远远的走在路口，她看见了苏安之，彼时她正亲热的挽着男朋友的臂膀。

林小娇停下脚步，电线杆不远处是她租了近四年的民房，而电线杆上靠着的，是苏安之。

……

苏安之说我妈想你了。她淡淡地说着，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整个人柔软的样子难以形容。一如多年前的那个下雨天，苏安之抓着林小娇的手奔跑，，淋了一路，苏安之的手心却一直干燥而温暖着。

苏安之说话的时候黑眼圈像是在飞，林小娇觉着它一直一直，都有着蛊惑人心的美感。

……

林小娇问南方下过雪么，苏安之说下过了，四年前的那个冬天特别冷，雪花到南方做客。她站在高大的教学楼前，看着雪花飞扬。雪化的时候特别美，她说就像是雪在燃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