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出自纳兰容若《饮水词》中的《木兰辞 拟古决绝词柬友》，“其实这一阕词着实平淡，但这一句又实在叫人哑然，像张僧繇画龙的一点，又像西门吹血的剑，准确，优雅，无声地吻上了你的脖子。感觉到的时候，已经回不到最初。”意如如是说。

    第一次听到这个句子是在歌中了，记得那一首《如果当时》至今仍喜欢。一对恋人在雨中的渡口就此分手，从此天涯两路人。回忆被雨点打湿，你的容颜一如当年流转我心间，最后一面洒下了句点。人世如此翻云覆雨，似纳兰说的“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也似刘禹锡的《竹叶词》：“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人心，人心，便是那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

    前几日趁着生日，一个好友送来一本纳兰的词集，在内页写上了话，有提及到性格，“大悲大喜”确实也是我的标志了吧。诚然，得失不惊多好，可又有多难？大概只有颦儿说，与其要面对分离，不如当初不见便可不念。或是能像刚刚相识的时候美好而又淡然，没有后来的冷淡、疏离，一切还保持着彼时的好摸样。好吧我果然没有如此豁达，宁愿路过一段时光，至少曾经拥有过彼此，至少怀念时有东西可怀念。这样感慨悲伤的当儿，也有了理由聊以慰藉。

    似纳兰说的，似许嵩唱的，也只在歌中听过就够了。“与你若只如初见，何须感伤离别？”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之前一直以为这是辛弃疾的句子，才知道是柳永的，罪过罪过。

    是因为那首《雨霖铃》爱上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只是无端地喜欢下阕。“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一句点染的江湖色，天涯羁客的漂泊感，直教人无可救药地堕入柳词。“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一句又令我想起“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词。想得更远些，便有《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牡丹亭》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苑”，“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你在幽闺自怜”。曹公写黛玉听到这戏曲时是“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呵呵，又是颦儿，这个让我无法割舍的红楼女儿。

    再说回这千古名句。想那柳三变本也有求官梦，却只是科场失意，宦游各处，被宋仁宗一句“汝自去浅斟低唱，要功名何用”断送仕途，从此八千里路云和月，终究以妓为家。也罢也罢，我柳七也就谨守天意，“且将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写到这里意如说：人生若能一路欢歌，到底也不枉桐花万里。好一句“一路欢歌，桐花万里”啊！好一个真性情的好男儿！也只有他，肯对风尘女子怜惜疼爱。肯不将她们视为玩物。无怪乎他死后得艺妓们集资安葬，并每逢清明都有歌妓舞妓载酒于墓前祭奠，也可称得上是轰轰烈烈，荡气回肠。

    是的，那是柳永——不悔于衣带渐宽人渐瘦，只为伊把酒对月对寒风。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苦苦找寻的惘然，失而复得的惊喜。辛弃疾用一阕《青玉案》证明了自己生命中深藏不露泯的柔情，感动了他生命中的女子，更打动了千年以后的我们。这句词更被王国维引在《人间词话》里，化为艺术境界之谈的第三层即最高层，有一种豁然开朗，益发广为人知。

    意如称稼轩是“文人中的异类”，“书生与百夫长的完美结合”。稼轩出生于北方沦陷区，其祖父辛赞在其幼年时即以大义激励之。稼轩一生历仕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曾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等路的安抚使。到韩侂胄时被韩借重威却不委以重任。开禧北伐失败后，稼轩抱憾而终，享年六十八岁。在唐宋词史上，辛弃疾的独特价值在于他不是以传统的士大夫身份登上词坛，而是以慷慨救国的英雄身份登上词坛，并雄踞两宋词坛之峰顶。

    按照意如的说法，稼轩始终是幸福的，抗金大业功败垂成，非战之罪，而是南宋气数已尽，不是人力可挽救。在他伤心失落时，还好身边还有爱人相伴。那个上元灯节，火树银花不夜天，人潮汹涌。他和他走散了，在人群中切切找寻，已是灯火阑珊之时。无意回头，却见她立在那边微笑等待。可是，在爱中，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寻找和等待的一方需要同样的耐心与默契，这坚定毕竟太难得。”通常我们看到的结局是，待到明白要找的那人是谁时，灯火阑珊处，已空无一人。

   

   

    意如的书名引的是纳兰的词，其《饮水集》的名字又正是来源于“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也许是这个原因，又或许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看完全书心里就浮起了这个句子。前人究竟是在何种情形下吟出“至于有法无法，有相无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感慨世态炎凉，抑或自伤身世，我已不得而知。但那种蔚蓝色的心情，我也有了些许深刻的体会。在浊浊尘世中茕茕独立，走在一条自己的路上。只有压抑又痛楚的心，想坚持，又害怕；想放手，不忍心。只有一个人，我，我自己的。我知道，这是一条任何人都不能为我选择的路。杜拉斯说：“我是一个作家，其他任何都不值得被记住。”“使我感动的是我，是我想哭的是我的暴力，只是我。”我知道，这个梦关于自己，关于一个未来，我们都得独自面对。

    起初心情很是起伏，所想所写似乎也悲壮多了。再细细品读书中字句，觉得大有矫情之嫌，倒是与句意背道而驰了。其实对外界要理性地认识，对万物平和地看待。凡事定要试过才知个中滋味，犯不着大肆夸耀或一味依赖于别人。自知，自知便足矣。

    就让这样的感情，飘荡成缠绵而温暖的空气，涓涓地流淌在我生命的罅隙里，滋润着我长长的荆棘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