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番茄－－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精致的水晶果盘，盘壁擦得闪闪发亮。几个红艳艳、溜光水滑的番茄扬着一张美丽精致的小脸，俏皮的嬉笑着。晶莹的水珠从它们丝滑如缎面般毫无瑕疵的肌肤上骨碌碌地滚落，于是愈发显得红润漂亮起来，用中国化的方式来形容，那就像是美人出浴图。它们一律拥有饱满可人的身材，统一的标准亮红色外衣，戴着一模一样的小绿帽子，好像克隆机里蹦出来的，因为它们就像流水线上齐唰唰淌下来罐装可乐那样整齐划一。
kity轻轻切了一小块尝了尝，随即放下刀叉并面无表情地推开那份厚厚的合同：“亲爱的，这番茄真是标致极了，不过你应该知道，我需要的并不是艺术品，lily小姐。”
lily微微地甩了甩烫成大波浪的长发，额前刘海与散落的碎发金黄金黄，显得摩登和洋气。她那对大耳环悠悠地一左一右地荡着，迎着玻璃门外的阳光，不偏不倚地在鼻子上反射出一个金色的圈，像一个戴着鼻环的印度女人，看起来滑稽可笑。她张开镶满碎钻的水晶指甲抓起一个俏丽可人的红番茄，一只涂满指甲油的手戳戳番茄那层仿佛打了蜡般的不起皱的外皮：“看看这个番茄吧，kity女士，它是多么小巧可爱，它比普通番茄更加水灵，真是招人喜爱的小东西！”略带惊悚和兴奋的语气，与手上的动作十分配合，就像是披着黑斗篷的老巫婆伸着又尖又长的手指戳她篮子里的毒苹果一样，但这次买者不是白雪公主，卖的也不是苹果，不过也是红的罢了。
另一个女人喝了口薄荷茶，开始了对此番茄的品评。整个过程长达十分钟，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也没有任何的逻辑错误，同时语调平稳，没有起伏。内容非常简单而集中，总结起来一句话就能概括：“美色是没有用的，好吃才是王道。”当然，她从正面、反面、侧面论证着这个论点，引经据典，摆事实，讲道理，比如“皮太厚、肉太硬”再比如，“你要带着一群番茄去参加选美比赛么？”再比如，“没有人肯花钱买这种货色的……”
lily用吸管啜饮着冒冷气的冰可乐，再张开涂满指甲油的水晶指甲抓起纸杯摇晃，饶有趣味地看着琥珀色的冰块在杯中“哗哗啦”地相撞，“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迅速浮到水面炸开。她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舒爽地吐出一口冰凉的气，修长的手指叩在合同上敲了敲：“kity，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你太固执了。不过相信我，这番茄将会为你带来更棒的收益，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
“不用了，它不给我带来麻烦就谢天谢地了！”kity从白色小圆椅上站起来抖直了衣角，拎起包包直截向门外走去。

lily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几乎一夜之间，全市的超市、商店乃至水果摊都摆上了红艳似火的新型红番茄，并以可怕的速度向各处蔓延。毫无疑问，她找到了不错的合作对象。
lily的红番茄熙熙攘攘地挤在超市的货架上，热热闹闹地码在小商店的柜台上，舒舒坦坦地躺在水果篮里，优哉游哉地倒在水果摊上。它们一律拥有性感的魔鬼身材，用妖精似的的眼波向每位客人抛媚眼，大大咧咧地展示着自己闪耀的外衣。
新型番茄的销路好极了。人们总被它那清新可爱的外表所吸引，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地抢购着，以至于货量供不应求，成为大家的抢手货。可见一副好的皮囊是多么重要，无论那层皮里包裹的是否与外表相符。所以没有人认真品尝过它的味道，当然更没有人觉得不好吃。都市人的嗅觉早已在强劲的尾气污染中严重退化了，大概味觉也跟着退化了，并且退化的非常厉害，以至于尝不出一杯自来水和一杯山水的区别。这么看来，外观精美的红番茄的确非常适合他们。所以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们蹦蹦跳跳地蹿上卡车，源源不断地被送往不同的路线，走进千家万户。
这些小东西给番茄商们带来了两种命运。比方说lily，她可以在一堆性感可爱的红番茄里挖个坑把自己放进去，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滚滚而来的钞票数得上下翻飞，享受地闻着钞票特有的铜臭味。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盘腿坐在莲花座一样的钞票堆里，享受这烟雾缭绕的钱的味道，用一种超凡的淡然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普通人。比方说kity，她只能坐在一堆卖不出去，渐渐开始腐烂的传统番茄堆中央，被迫嗅着发霉的味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钱不翼而飞。
总之，kity的番茄果园彻底破产了。
因失业而心情极差的kity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她看见几个顶着水果篮般发型的的夫人们优雅地走进一家水果店：
“哦天哪！这番茄看起来多么水灵！”
“哦天哪！这番茄看起来多么小巧可爱！”
“哦天哪！这番茄看起来棒极了！”
“。。。。。。”
一声声略带惊悚和兴奋的语气让kity很想走上前掐住她们的声带，并顺手把他们的眼球抓出来丢到马路上去。“这番茄多可怕啊！”kity态度坚决且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lily一定在上面下了妖术！”“这番茄简直是红颜祸水，盘丝洞里的妖精！”
kity十分悲愤地回家，心情郁闷地打开电视，结果十分凑巧地撞上了红番茄的广告。广告的主要内容是一个女人尖叫着摔进一个巨大的番茄里，被泼了一桶番茄汁后，就莫名其妙地变年轻了？！！。。。广告的最后，那个女人抬起胳膊抱着后脑勺，做了个撩人的姿势，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是电视里治疗狐臭广告上的那些女人老做这个动作。 这则广告告诉了我们什么 ？吃红番茄能变年轻？开什么玩笑？嘿！伙计！你们去过lily那劳什子番茄工厂么？里面有一群穿着白大褂举针筒拿小刀的变态，他们可以为番茄美容养颜、磨皮祛痘，就像PS那样花样繁复。至于那些番茄么，它们从小汲取着按比例调制的味道古怪的药水长大。你得相信，如果kity有幸潜入那变态的工厂，她一定会一把火烧了那群异想天开的神经病患者，再一把火烧了那群妖精番茄，最后弄把火让lily和她的宝贝工厂同归于尽。
kity换了一个台，她又遇到了一个广告。屏幕上，一名女模特穿得极单薄，化着极精致的妆，带着极妩媚的笑，伸着极妖娆的手，她的手中。。。。。。托着一直番茄！另一只手若有若无地在番茄上划拉着、抚摸着，看上去特别。。。。。。特别。。。。。。
“哦天哪！这太可怕了！”kity“啪”地关掉电视，惊魂未定地拍打着胸口，斩钉截铁地作了总结：“lily的番茄妖怪就要占领地球了！”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仿佛在说“哦天哪癌细胞就要占领我的肺部了！”那样忧心忡忡。

lily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和乐趣，这一点，她用一系列的动作淋漓尽致且无比生动地展现出来。她虽然是美院毕业的，但数理化学得相当不错，比如她知道怎么把黄金分割用在番茄的身材上，比如她在临近情人节的时候培育出一代新型的迷你番茄，比如她会利用激光在番茄表面雕花刻字。。。。。。她手持薄刀片和大号针筒看着番茄的神情，就像当年端坐在美术室对着画架一笔一画地图一只苹果或香蕉那样神采奕奕，只是嘴角透着的几丝凉飕飕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吓人。其实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在一个阴森森且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有一个低矮灰暗、破破烂烂的陈旧小屋，屋里点着几盏绿莹莹的略微昏暗的灯，屋子中央端放着一口灰色的大缸，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老巫婆从放满玻璃瓶的柜子上抱下一瓶不明液体，“哗哗啦”地倒进去并搅拌均匀，伸着又长又尖的手指平摊在半空，嘴里叽叽咕咕地嘟囔着一大串乱七八糟的咒语，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水面，得意地从水底捞出一个光芒四射的番茄。。。。。。读过关于巫婆的童话故事吧？里面的巫婆总是凶险阴恶、张牙舞爪，不管情节是多么崎岖陡峭、波澜起伏，最后的结局必定被笼罩在“邪不胜正”的古老学说下。哈！童话就是童话，现实永远比童话精彩。就像lily，她成功地把传统番茄血淋淋地踩在脚下，微笑着盘腿打坐在高高的莲花座上，并用博大的悲悯与同情的眼神，远远观望在市场上摔得龇牙咧嘴、陷在沼泽地里挣扎的其他番茄商们。哈！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璀璨！
而现实最璀璨的一点在于：lily依旧热情地发展着更加漂亮的番茄，kity则执著坚持种最好吃的番茄。瞧瞧，女人的耐心是多么令人恐惧！
还好kity并不打算跟lili抢市场，她只种了一小片传统番茄，供自己和邻居们享受。她改行当了一名会计师，每月领着不高不低的薪水，但她依旧喜欢着番茄清新甜美的味道。她想，总有一天，人们会重新记起传统番茄的滋味的。
kity的番茄年年旺盛地生长着，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很多年后，一个蔬果展览会上。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连续不断按快门的“嚓嚓”声，一双双手把话筒努力地捅到jack的鼻孔下，叽叽喳喳地提出一大串一大串的问题，镜头早就调好了焦距，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男人。
“请问，这个口感甜美的新物种叫什么名字呢？”一名记者大胆地走上前提问。
“新物种？”jack轻轻地笑了笑，“不，它的名字。。。。。。”
“既然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从主席台上站起来，她的手上拿着两只番茄，其中一只披着略显寡淡、缀着一点黄色斑纹。她踩着锥子般的高跟鞋从红地毯铺的台阶上款款走下：“它和红番茄差不多的，就叫它番茄二号吧，就这么定了。”
“噢”记者们唰唰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只披着略显寡淡、缀一点黄色斑的番茄难过地躺在女人的手里。
而另一只番茄抬起鲜艳欲滴的外衣，如暗夜里的鬼魅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