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我家乡里流传着一个不知来源的传说。传说有一种神奇的鸟，金的羽翼，细长的眼。当它出现在村外的隐潭中，就将会有灾难降临村子。

 初二回乡的那一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不敢想象，当鸟村没有了树，会是怎样一番场景。然而我所看见的景象作了这个问题的最好诠释。原本是森林的土地只剩下了一个个巨大的树桩。它们突兀地立于天地之间，就像烈士被砍了头颅之后脖子上所剩的巨大剜口。那么壮烈，那么耻辱。根紧紧纠缠在一起，它们是老人手上脆弱的青筋，在剧烈的跳动中等待死亡的降临。我能听见它们的悲啼，痛苦不堪且余力将尽。

 而不远处，堆满了山一般的钢筋。

 我无助地望天，与这片土地同样的色调。不知谁说过，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历经千辛万苦走出生机勃勃的绿色丛林，然后为自己造了一座坚硬冰冷的灰色丛林。这多蠢呵，可是他们从古至今一直不知疲倦。

  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紧接着一张怪异的脸晃到了我面前。说他是人都是对得起他了。他不知有多久没洗过澡，毛发像原始森林一般席卷了他的脸，一双勉强露出的眼睛浑浊苍老，全身的皮肤皱如树皮。我看着白衬衫上一个大大的手掌印，不禁皱了皱眉。一眼便认出了他，是村里的刘疯子。

  刘疯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可以说是先知的光芒，突然就张开了嘴，一口极腥的浑浊之气从他口中吐出。“你看到了吗？哈哈！！他们砍了所有的树！很快，很快神鸟就会报复他们的。神鸟，神鸟……”他的话语让人毛骨悚然。他是在诅咒，诅咒让大地深藏痛苦的人。

  说完，刘疯子又疯疯癫癫地回到荒凉的土地之上。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恨，像两把刀子，锋利地割着你的灵魂。

  回了老家之后，我才问起这件事。外婆说，年前有一家公司看中了这块山，村长李年富就自作主张卖给了他们。本有村民不同意，但在拿到了巨额的卖地费之后，也就没了动静。外婆说完，默默地转过身，摇了摇头，颤抖着说话：“造孽啊！”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外婆的背影仿佛又老了十年，我知道她也在舍不得这片树林和鸟儿。

 我想，我应该为鸟儿做些什么。哪怕最终没有结果，我也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它们。

  于是我找到了李年富。这个中年发福、身材矮胖、脸庞油光发亮的男人在我找到他的时候正在数他那可耻的钱。他出门时是先擦了手再出来的，但擦不了钱特有的气味。这东西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不可磨灭。

  他好笑地看着我，最后装作慈祥地对我笑了一下，露出满口发黄的牙齿。当然，我忽略了那两颗闪闪的大金牙。“小朋友，你找我有重要的事吗？”

  瞧那口气，仿佛没大事就不能找他似的。我压下心中的厌恶，尽量平静地说：“村长，是这样的，我看见村旁的树都被砍了，您也知道这对生态环境的影响有多大……”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男人笑眯眯地说：“小朋友，你几岁啦？”

  我一愣，随即有些不悦地回答：“十五。”

  “那就对了，这种事啊，小孩子还是不要管为好。”他说德缓慢，一个字一个字都非常清晰。

  “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他摆了摆手，又说：“快回家吃饭去吧！”说完，他就转过身，准备回到他的狗窝数钱了。

   我沉默了一秒。然后，我听到自己失控而尖锐的声音：“李年富！你这样是会遭报应的！一定！”

  他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后就是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我感到身体发软，一阵无力，便瘫倒在石板路中。一颗颗晶莹的液体滚落在石子上。我捂住脸，同时听到了心里有什么破碎了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都是白雾，看不见前方。但能隐隐看见身边的树桩，依旧像白天一样壮烈。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不知在寻找什么。抑或，只是为了找一个出口。

 一声清脆的鸟鸣突然响起，我朝前方看去，只看见了一只小鸟。金的羽翼残缺不全，瘦弱的身体上染着点点血迹。它的叫声凄婉悠长，时高时低，仿佛在控诉人类。我屏住呼吸，不敢惊扰到它。

 它兴许是唱得累了，低下头梳理金色的羽毛，姿势优雅高贵。它慢条斯理地梳理整齐，突然抬起头瞥了我一眼。金色、细长的眼中是不容侵犯的骄傲。那一刻，我想，我是看到了凤凰高傲的姿态。

 它开始转身跑。我追着它，不断地喊它。可它就是一直跑，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抖动着。

 画面一转，依旧是大雾。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池潭水。潭面平静，水蕴天地之灵气。这不是隐潭吗？我正诧异着，那鸟突然跳入了水中，只溅起了小小的水花。涟漪一圈圈散开，很快便了无痕迹。

  水面又出现了波动。不过这次是剧烈的，像有什么要破体而出。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冲出水面，水面如爆炸开，水花顿时溅了整个视野。这时，一声嘹亮清扬的鸟鸣传入我耳中。

 天空之上，一只巨大的金鸟盘旋着，金色的羽毛像美丽的流苏，光滑鲜亮。后背宽阔，形态优美，全身发着灿金色的光。它又仰头叫了一声，这声音直冲云霄，闻之如淋甘露。

  双翼一振，顿时挂起一阵狂风。我痴痴地注视着它，不能控制自己的虔诚与仰慕。它细长的眼带着帝王的气势扫视了大地，随即振翼飞去。三根金色的尾翅闪闪发亮。此刻，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传说。金的羽翼，细长的眼……

第二天，我回城读书。在路上母亲提起了一件怪事。“听说昨晚有人看见一只金色的大鸟飞出隐潭啊。这个年代居然还会流传这种事。”我在车后座微笑不语，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我知道，我看见它了，很美。

不久，我就听说村里刮了一场怪风。准备搭建建筑物的材料都被风吹走了。村里只塌了李年富一家。李年富脑袋被砖块砸中，智商出了点问题，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这个结局，对他来说应到是算好的吧。我抬头，天空之上，仿佛又出现了金色的巨大的身影。

村民们买回了地，又种上了千万棵绿树。第二年时，已经恢复遗忘的生机勃勃了。每天傍晚，又可以看见众鸟归巢的壮观场景，灵动的身影把天空也染得多彩多姿。据说，第一只来筑巢的鸟儿，拥有金的羽翼，细长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