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第一天--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我继续向前逃,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向前。我穿过彭埠逼仄、纷杂的各种墙与墙之间的间隙,有的小道阳光根本就照不进来,显得一片漆黑像是末日的世界,有的则刚刚好可以容下我整个侧身但有时因为其中的垃圾堆放太多我也根本很难挤出去,我的手臂上和脸上都是被划破的伤口,血液不停的从划口里淌出滴进乌黑、恶臭如同死神的臭沟。而李晨却一直在我旁边说一下风凉话,嘲笑我的姿势,前几次我忍住,但是李晨却不停止反而变本加厉直截了当的变为嘲笑,我承受不了,在我挤出这个该死的像气管一样窄的间隙后,我送给李晨的鼻梁一个拳头,他的鼻梁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不争气软软的塌了下来,鼻血蹦了了一脸,这次李晨学乖了,没有多说话,捂着鼻梁恶狠狠的瞪了我几眼,嘴角轻蔑的咧开,无用的鲜血则从顺着他的鼻子、颈脖滴到地上。我刚以为他要和我打架,但是最后他用手指指着我的鼻子咒骂了几句就飞奔般的走了,这让我想到陈卫上次听到家人噩耗飞速前去奔丧的摸样,我哼了一声,找到弄堂口的自行车,插进钥匙,继续往外逃。
我记不清刚才那个保安的摸样,我记得我们把他揍倒在地仿佛再也起不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怎样逃出警车的追踪,现在警车到处在全城在追我,看样子我应该是打死了人。或许我本来就不应该在他身上捅上那一刀,但是刚才我真的忍受不住,他躺在地上的时候他的手指还不停的向我挑衅,我被气炸了,我夺过李晨手中的弹簧刀就冲了过去瞄准他的肋部下的几寸猛刺过去,我身边的狐朋根本就没有阻止我,他们乐于看这种好戏,一个甚至在我刺下去的同时拍起了掌像是祝贺他心爱的球队进球了一样,那时我就有再回头刺那个拍掌懦夫的念头,但是那时警察来了,警察总是在这种最要紧的关头出现。我连忙丢下刀,然后又折回来,我怕这群警察拿到刀柄检测到我的指纹又匆忙把刀塞进了口袋,刀进入我口袋时我被吓了一跳,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它们拥挤的堆在锋利的刀尖上将整把刀染成红色。接着被放入我口袋又将我的口袋全部染成血红。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次终于报了仇。我把裤子脱下来,鲜血已经爬满了整条裤子,已经不能再穿,于是我跑到保安亭旁边的河流把它丢了下去,弹簧刀则被我埋在一处偏僻的树丛下面,而同时,我听到后面几米处警笛的尖厉的呼啸划破黄昏忧郁的天空。
来的警车一共3辆,全都来自附近的警察局。警察没有想到普通的青少年斗殴居然会有杀人的事件发生,派来的都是刚刚警校毕业的新手。对于我们这些一直与警察打交道的人来说,这次完全是小菜一碟。我们分头跑,这样则可以扰乱警察的注意力,我则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块朝一个正在使用对讲机的警察猛掷过去,掷的很准,正好打破对讲机。一个警察立马启动,想往我这里追。但是彭埠的小道就像迷宫错综复杂,初来的人肯定会迷路而我对这则就像老鼠熟悉猫的小窝,闭着眼晴乱撞都可以出去。我故意绕了一个小弯,警察明显中计,最终看不见其人,于是作罢。
李晨和我一起逃跑。李晨在路上一直乜斜着眼看我,像一个疯子一样不停重复一句话:“你杀人了。”嗯,我杀人了。我从没想到我居然这么狠,像一个长于刺杀的杀手一样准确的找到部位然后冷静、无情的猛刺下去。这次我彻底的开始放松,不像以往的几次斗殴一样那种短暂的快感,这次则是持久的、兴奋的、飘然、身体全然放空的感觉,就像食了毒品般,必定有去无回,我则仅仅需要享受这个感觉。
接着我就抄近路去找我的自行车。我把李晨狠揍了一顿。我必须要赶快逃离这个城市。我取好我的自行车,然后骑行到运河边,运河边已经有人沿着河道散步,颓废的阳光透过充满水汽的空气无精打采的照在路上的行人,有时潮水高涨一些没过堤坝洒到行人身上。我留意看了一会,见到一个约莫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的掉进旁边父亲的怀里。我仔细看了会最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又赶紧往前赶,我用了生平最快的骑行速度,为了把刚才浪费的时间补上。然而时间不可补上一如死亡不可更改。
我继续往前。中间有次停下来在附近的小店买了一些面包和水为了做持久战的准备。我骑了几公里完全直到完全看不见彭埠人民欢迎你的牌子。我第一次感到有我要栽了的感觉,我的双脚已经完全不听我的命令一直哆哆嗦嗦的起不来劲像是要脱离我的肉身,然而天空黑的极快,仿佛是墨水滴到纸上迅速从一边渲染到另一边。我不知道何处安身只能呆呆的坐在车上等夜黑的彻底。而警察又不知道在哪儿等我,或许就在前面可能就在后面等着我折回去。
我支在自行车上忖了一会,决定还是折回去去五堡找宋哲人。回去可供挑选的路很多,大路的路况较好回去很快但是人也很多极易被发现,小路人很少但总要绕弯途中必定会浪费很多时间,几番斟酌,我选择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这样不易被发现。
宋哲人是我们最孤僻乖张的一个人。不会与我们交流,但似乎他懂得很多,总是在我们兴致最高情感最丰富的时候说一些扰人的话,小时候我们认为这是不合群,但是长大了我们觉得这叫成熟。
回去的速度比前进的速度快。我拐过几个弯就看到了五堡的牌子。五堡大多都是用五颜六色砖块建的农民房,少数是七八十年代的黑砖房子。宋哲人家属于后者,地处偏僻,房子后面依傍着池塘,墙面则被爬山虎盖了约莫两层楼高的面积,一幅隐居山林的样子。我找到宋哲人的时候,宋哲人坐在椅子上用功,手上捧着一本书,因为天色阴暗我完全看不到书的名称,他则就着屋内透出来的灯光读书。我弱弱的叫了他一声,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来自于几百万光年外的其他星球的声音。我根本没有期望他可以听到,然而事情总不是你想得那样,宋哲人缓缓抬起头,用手推了推架在耳朵上的眼镜, 看清楚了然后问我:“什么事。”
我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诉了他。叙述的过程完全和我想象的不同,我原本应该是昂然的、激昂、愤慨、的就像一个杰出的演说家一样告诉这个人那个保安的十恶不赦的罪状,但是我被泄了气,我越讲越感到人家的无辜,最后居然害怕开始不停的抖索,最后啜泣的连话都讲不清楚。宋哲人就一直坐在那,从头到尾连屁股都没有挪一下,我在猜测他是否在我叙述的过程中眨过眼,一些人就是在这种时候另人搞不明白。
“嗯。还有呢?”宋哲人坐在那,微微把头低了点,把整个眼睛没到黑暗里。
我感到吃惊甚至有点恐惧,我一直想到这里找宋哲人寻求一点帮助好让我脱身。然而他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了我,就像一个富人丢给乞丐一根被狗啃过的骨头。
“什么?宋哲人,我知道你懂的哲理多,告诉我一点办法好吗?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好了。你知道那些警察现在肯定在想尽办法抓我,我那些朋友也不知道进去了没有。虽然我们平常没有什么交情但好在同学一场。你有办法吗?”我抖索的厉害,勉强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有的连我自己都没听懂。
宋哲人站起来把书折好轻轻放到凳子上。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站在我旁边,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说:“去自首咯,能怎么办。”宋哲人说的轻描淡写,我有点不相信他是个中学生。
我的嘴角咧开了一点,样子有点像笑。其实远远不是这样,这是一种最简单的肌肉抽搐,是源自于一种苦,基于类似的笑,我们叫它“苦笑”。本质却更像是哭。
“那你不就等于什么都没说?”
“那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办?”宋哲人说,叹了口气就往里屋走。
我简直气疯了,我一脚把一个易拉罐踢爆,易拉罐砸到附近的野狗,野狗痛苦的呜咽了一声。我则冒着被撞死的危险,发疯似得横穿马路。其实这个世界永远都没有哲理,哲理就是没人听得懂,而听懂了也根本什么益处也没有。
奔跑的过程中,我突然觉得全身发烫,周围的世界就像熔炉一样炙烤着,周围的事物都像融化般滴出蜡来。我把最后一件衣服脱掉,然后径直走进警察局。
我找到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女民警,用拳头狠狠敲打她的办公桌。“咚咚。”“嗨,我杀人了,快点逮捕我。”我说话的声音有点像个疯子,我握紧拳头把它们贴在一起,示意叫他们给我一个手铐。
女警抬头,鄙视的瞪我一眼然后伸出手指指向对面,说:“走,管行政的在那边。”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边空无一人,甚至连一点东西都没有,我问她是否真的在那。这次她却连头也不抬,一声不吭。
我试着往那走。等我快到的时候却赫然出现一个办公室,我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警察,头发很短仿佛只是一些长长的发根,桌对面放着一杯茶,还在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刚泡好的。我进去,他笑笑,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我有些不安,但还是坐下了。
“怎么了?”对面的警察的笑笑,把茶又往我这推了推。
“我杀人了,你们应该认识我。”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应该很呆板和来的时候一样。
“嗯?你怎么了?孩子,你怎么觉得你杀人了?家里有什么事吗。”这次警察仿佛有兴趣了多,把身体前倾过来,仔细看我。脸上依然保持着笑。
“嗯,不骗你。警官,我刚刚就在我们学校杀了我们保安。你们所里的警察刚刚来过,不过被我给甩了。我还认识你们这的几个警官,不会搞错。”
“没有,今天我们这里没有出警记录。”警官推了推眼镜,仔细在电脑前核对。“没有真的没有,孩子,有什么事?”
“不可能啊。真的,就算没有杀人,至少也斗殴了,我们这来了二十几个人,都带了管制刀具。”我开始有点焦虑。“你去查查,那个成色中学。”
“二十年前的确有一个杀人案件,到现在还没有破,杀人犯现在也还没确定。”警官又盯了电脑一会,眉头紧锁。“你怎么知道这个,看上去你还没到二十岁。”警官把资料打印下,然后递给我。我粗粗的扫了一眼。警官站起来把百叶窗打开,大量的阳光透过叶与叶的空隙射进来,警官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日光经过水瓶的折射下刚好射入我的眼睛,我一时看不清楚,满世界都是花花绿绿眼前布满倒下的保安的脸和洒满世界的鲜血。我看到成色中学一共死了四个保安,杀人的是宋哲人。我感到有点晕眩。世界向另一个极端旋转过去,仿佛旋转了180度,世界依旧一成不变。
我出了警局,那个警察一直送我到门口。我发现我穿着一件短袖的红白格子衫和一条纯白短裤。头上反戴着黄色的鸭舌。我看见一个个大人从滑滑梯下一滑而过,不到1米的孩子们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背着公文包挤上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全部都向后驶行却都像卡带一样定格住不动。动物们一个个急冲冲的站起去闯红灯。天上挂着绿色的月亮,整片天空都是浩瀚的海洋。一大群蝴蝶飞跃过排放着红色废气的工厂。街上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员说今天最高37摄氏度,下午会有雷阵雨,却迟迟没说什么时候会到下午。我抬头发现,一滴滴像蝴蝶的水滴滴到我的身上,却丝毫没有凉快的感觉,天气已经燠热难当。这是夏日的第一天。我去找我的自行车,自行车没有了轮胎,我却向前行驶了好几公里。驶出彭埠往后一看又发现到了起点,我丢掉我的自行车,找到宋哲人的摩托,然后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