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馆·梦回潇湘－－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竹里馆·梦回潇湘

    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我的脸色很苍白，与身上赤色的红袍子很不协调——我还穿着前日只属于新郎的喜袍，而我的新娘，却不是我中意的。病刚刚好，我就去找祖母，问她在哪儿。祖母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回至房间，只觉浑浑噩噩，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满地。我问我现在的妻子，宝姐姐说，颦儿走了。

    咣当一下，我清楚地听见天地崩坏的声音。

    我推开佣人，踉踉跄跄地朝潇湘馆跑去。雨倾盆，同时同样倾国倾城，将无情的人世连同我纷飞的思绪一同切割成零碎的小块，在我的心里翻搅着。我看见潇湘馆，那被众多绿色包围着的潇湘馆，此时此刻更是竹里馆，王维所说的竹里馆，凄凉而悲伤。那成片的绿色，亦在这倾盆的雨中融化了，从而不知所处。潇湘馆的门虚掩着，弥漫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若是她在，定不会如此。可是她呢？她银铃般的笑声呢？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呢？她满腹辞藻的才气呢？心被某种东西紧紧地揪着，我急促的呼吸声被雨所覆盖。

    吱呀——冗长的钢锯锯木头一般的声音。潇湘馆的中央，那檀木的棺材那么扎眼。“它怎么会在这儿，全是晦气！快搬出去！”我用沙哑的声音吼道。小厮不敢上前，只是用一种复杂奇特的眼神看着我和棺材，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说：“二爷，林姑娘她、她已经······”断断续续。

   “已经死了是么！”我仰天长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死了好，死了好啊！”

   死了，也免得被这个家作践！我笑着，心中只余留下浓浓的苦涩。

   “把盖子打开！”我指着小厮，吩咐。小厮登时就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有细密的汗珠沁出。“快打开！”我歇斯底里地怒吼，仿佛要将这潇湘馆连同这悲伤凄凉的回忆一同抹杀掉。小厮不敢不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打开棺材盖。我趴上去，看见棺中人如花似月的容颜依然如旧，只是脸色愈发的苍白了。紧闭着的双眼，紧抿着的双唇，没有一丝的血色我蓄留多时的指甲刺客已深深地沁入棺材那老厚的皮层中，里面的木屑刺破我的指尖，绽放出几朵殷红的花瓣，美到让人心痛、心醉直至心碎。

    无声的液体散落下来，渗入了古老的木制物品中。风轻轻地拂过，四周的灵帐不安分地飘舞。我伏在棺材上，哭喊的力气仿佛也被无限的悲伤抽走了似的，只留下无声的抽泣。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动，渐行渐近。望过去，却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身姿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摇曳，捉摸不定。女子笑颜如花，牵动着我受伤的心。是她！我的心一震，踉踉跄跄地朝那婀娜的身影奔去。“妹妹！”我微弱无力的声音很快被她的笑声所覆盖。“宝哥哥，你准备好了吗？让我们，一起来缅怀过去。”她轻笑着，为我打开如此温馨却又如此悲伤的回忆。

    天空中夕阳在摇曳着，余晖柔和，将光芒毫不吝啬地给予大地，使大地近乎金黄。云烟飘渺的深处，一位身影与我极其相似的人儿正在潜心侍弄一株极其柔弱的小草儿，喂与她仙露。他说：“小绛珠草儿，再过七七四十九天我就要下凡了，彼时谁来服侍你呢？”叫做绛珠的草儿扑哧一笑：“再过六六三十六天，我便可修炼成仙，彼时我便随神瑛侍者你下凡，用一生一世来报答你。”绛珠草抬起头，喝进仙露。

    三十六天一挥而逝，绛珠草摇身一变，化成了身着青衣的女子，美到让月光黯然失色。她抬起头，眼神中有无线倔强与坚定：“神瑛侍者，我该随你而去了，以一生一世的眼泪来报答你千百年来所给予的仙露。望你不要负我，不要让我的眼泪白白地流。”那娇美的容颜与我记忆中所爱的女子极其相似，我不由得神情恍惚。

林妹妹已经悄然来到我跟前，似笑非笑，让人心疼：“宝哥哥，你辜负了我。”“对不起，因为·······”我慌忙解释，然而她却已经垂下头，用充满悲哀的语气无奈地说：“都成了事实，有什么好分辨的呢？解释，只是徒劳罢了。如今，我便要走了。”“你要去哪儿？妹妹，你不要走！不要！”我伸手去抓她，却只抓到浮华的虚，只有她光和影泡沫般的笑容罢了。她在远处用轻柔的语气说：“我便要去当花神了，用我的眼泪去浇灌那些花儿们，只希望它们不要负了我才好。”我的心揪得紧紧的，一阵一阵的难受。那若有若无的语气，亦印在浓浓的暮色之中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猛地睁开眼，已是深夜，我竟伏在棺上睡着了，小厮们没有人敢叫醒我。棺中人，笑颜如花，一袭青衣，那么淡的忧郁，终究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