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切的错觉--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真切的错觉
嘉兴一中五彩螺文学社 吴远程
很小的时候,爸爸离开了这个家,留下我和妈妈。爸爸在我印象中是这样:高个子、卷发、钢丝边眼镜。
妈妈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她可以一个人提起两桶水,可以一个人扛起几十斤的大米,可以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一天,她在干活,忙着往炉子里添煤块,又忙着剥菜篮子里的豆角。而我则蹲在墙角用手指抠着墙壁上剥落的墙皮,还捉了几只地上的蚂蚁,让它们爬在我的手臂上。我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问:“妈妈,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停下手中的活,双手在蓝格子围裙上擦拭着,然后摸着我的头说:“一个邋遢汉,你以后可别像他一样,没什么出息。”她把我拉去洗手,边按住我的手搓肥皂,边说道:“你爸担负不起这个家,他也没脸再回来。”洗完手,又告诫我以后不要再玩这么脏的东西。
从那以后,我便不去想这个问题。可每到夜晚,我睡着的时候,总感觉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在轻拍我的后背,哄我睡觉。有几次我从梦中醒来,半坐在床上,却只看见月光冷清地照进窗台,照亮空荡荡的蚊帐,于是我又躺下了。
日子过得很简单也很平淡,直到有一天,妈妈收拾了所有东西,准备带我离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家。两天后,家里被搬空了,我和妈妈最后一次回到了家里。妈妈说阳台上不知谁放了些吃剩的食物,总是招惹老鼠或者野鸟,需要清理掉。我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继续蹲在那个墙角,却发现那里已经涂上了一层泥浆,硬邦邦的。最后,我透过门框看了最后一眼,便离开了。
“妈妈,我们去哪?”我被牵着走向车站时问道,“爸爸会不会再回到那里?”
妈妈重新清点了一遍行李,确认无误后对我说:“去大城市,那里可好了,学校又大又漂亮,还有……”
妈妈说了很多有诱惑力的东西,可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只想着那个墙角,为什么会被水泥封上呢?
走进车站,妈妈找了两个空位置坐下等车。我看见对面坐着一个头发看上去又脏又乱的男子。他微低着头,一个劲地啃着手里的玉米棒。他穿着一身旧西装,里面的那件白衬衫有点发黄,也没有打领带,脚上穿着的皮靴应该是在车站门口擦过——又黑又亮。我盯着他很久,他只是一个劲地啃玉米,奇怪的是他只啃半边,另半边完完整整地没动过。妈妈以为我是饿了,从包里拿出面包、水果和牛奶,塞到了我怀里。我把它们抱在怀里,却一点也没吃,眼睛还是注视着那个男人。他为什么只吃一半?
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个又薄又轻的白色塑料袋,想把那半根玉米装进去,可那塑料袋黏在了他油腻的手上。结果在扯开塑料袋的时候,一不小心,玉米从他手中掉了下去,砸在了他的皮鞋上,又滚到了地上。他像掉了抱在怀里的孩子一样连忙拾起了玉米。金黄的玉米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显然是不能吃了,可他还是小心地把玉米装进了塑料袋子里,接着将一个包放在腿上,把塑料袋子卷好口子后放了进去。他从包里拿出一副边缘泛着铜绿的钢丝边眼镜和一小块软布。他用眼镜布在两块镜片上来回擦拭着。擦干净后,他戴上了眼镜,又弯下身子,用一个指头扯住布的一角,仔仔细细地把皮鞋擦干净。干净的皮鞋?
“爸爸,他是我爸爸!”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感觉十分强烈,让我深信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爸爸。
妈妈很吃惊,而那个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从包里抽出一份报纸,翘起腿就看起了报纸。妈妈瞧了瞧那人的模样,看了好久,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个人不是你爸爸。不是。肯定不是,你爸爸他——”
妈妈停顿了一下,盯着男人的那双皮鞋,表情一下变得凝重,只得听见她的呼气的声音。她把我怀里的事物匆匆塞进包里,起身拉着我就往前走,换了一个很远的位置坐了下来,那时我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很生气,从来没动手打过我的她给了我一巴掌,我突然就不哭了,愣愣地看着地面,越看越专注。
妈妈在一旁不断地斥责:“那个人不是你爸爸,跟你说了多少回,像你爸那样是没出息的,刚才那一定是错觉。是错觉。”
我没有认真听,一个劲地看着地面——在墙角的地方有一行蚂蚁正在往墙边裂缝里赶——它们是在回家吧。想到蚂蚁,我想到了家,又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天,我们正在吃饭,可我却端着碗蹲在了墙角,把碗里的米饭拨给蚂蚁。妈妈训斥了我,而爸爸却不断地安慰我。我问爸爸:“爸爸,我们可不可以把吃得剩一半,另一半留给那些蚂蚁?它们回家还要照顾家里的蚂蚁。”
没错,一切都没有错,我在车站里所看到的并不是错觉。对于爸爸的具体形象,我没有忘记,只是想不真切了而已。
后记:写完这篇东西请老师看,老师说立意有点精深,一般读者不一定领会。但我还是认为小说可以或许应该这样写。我喜欢这样的写法,不怕读者读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