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投稿
消息通知

请在登录后查看

参与投稿

参与活动

互动留言

锐角网-中学生天地旗下网站

花间港记事--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作者:小小新lol 发布时间:2012-05-17 20:53:00

花间港记事  

                       文/小新

 

1

 

姑娘略显犹疑地拉开一张被白蚁腐蚀得坑洼一片重心不稳的木椅招呼我坐下,盘腿踞在一方低矮的桌台上,若无其事将敞至胸部的领口扣好,然后平静地望向我。

我顿时两颊发热,尴尬地低下头在包里翻着纸笔,她如影随形的目光盯得我头皮发麻,几番寻找无果后我窘迫地将包底拎起来使劲抖了几抖,钢笔笔尖狠狠地摔离了笔身,像死鱼那样在地上汩汩地吐着墨。我于是苦着脸试图用纸巾吸干那片蔚蓝,纸巾是涅槃的木,晕染成沦伏的海,海陆交融的感觉让我想起这里的港口,匿身在群山叠峦之间,突兀地不搭调地屹立在那里,唱着绵延不绝的离歌。

    我还没见到过你这样的男孩子。    她咯咯地笑了。

    我抬起头来较为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她并不美丽,颧骨处的皮肤过早地长出了暗色的斑,眼睛是细小的丹凤眼,这让我无法用流光溢彩眼若星辰这类浮夸的形容词献媚。鼻子并不高挑,连嘴唇也过于厚大了些。整张脸并不容易被记住,只有那颗还算俏皮的小虎牙给她添了几分妩媚。                         

我冲她咧嘴笑笑  你的虎牙很好看。 她抛来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似乎这类赞誉的话已在她耳边磨出了茧。

 对了,你们镇子是叫花间港么。

    她不置可否地皱皱眉,眼眸里闪着复杂的凌光。

    你若要和村人聊起这个,还是说花间镇为妥。我们忌讳这个港字。

    你们港,呃,你们镇,是不是有点女儿国的感觉啊,我下船到现在,见到的还都是女孩子。

这儿没有男人。  她华丽漂亮地为这句话落下一个句号,足够决绝却并不圆满,像刚起头的省略号,神秘莫测。她的嘴角牵起一丝嘲讽,抬眼看到我羞红的脸又笑着补充道     我是说我们镇里,你不算。  说着用手捶了一下我的胸脯,媚眼如丝颇有深意地看着我无法抑制而上下翻滚的喉结。然后将一条腿探下来套入颇有年份的松糕鞋里,径直走向那个银白色的茶壶,背影里亚麻色的贴身短裙很称她的肤色,被夕阳的暝晖打出一圈暖茸茸的光。待她搓着两个指头将茶末匀匀地散满水面儿后将壶子放上了煤饼炉,我才清了清嗓子唤她一声。

将一把茶叶与一壶水一起煮?岂不会味同白开。

这样它们才会相拥着一齐翻卷沸腾,如果将煮开的水冲进干燥的茶叶,水的炙热会伤痛了叶。一生相随总比短暂留居来得美好,不是么。

我无言以对,低下头将这句话写在笔录本上,然后将页眉标注的花间花边改成了花间记事。

    你家就你一个人?    我环顾四周,连一张相片都没有,有五居士的环堵萧然,墙体白得令人眩晕,还好并未衣不遮体。 

    我母亲死了。     又是一个句点,她的脸也回归到那种陌生的冰冷中去了,眼眸上像附了层冰。她的回答方式很独特,你问一个面,她永远只回答一个点一条线,就像花间港的海平线,永远望不穿海那边的恩怨离愁撕心裂肺。

   对不起。   我吐吐舌头,暗暗地叫苦,才发现自己大学里探索的一套待人接物的招数都只是花把式。

    她朝我牵了牵嘴角    喂,你都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了,换我问你了。你来这儿干嘛。

    我犹疑了一下,面前的女子似乎不易亲近,若我也缄口不语,就廖无话题了。于是我笑笑   我来完成父亲的遗愿。

    呵,又是一个过客。她略带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笔直的目光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窥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她用了一个世纪窥探我的心,最终败给了我蹙成一团强装委屈的眉,于是她叹口气,沉声静气地娓娓道来。

         

                             2

花间镇的男人原本老实厚道,恪忠职守,整个镇子的生活也朝六晚五,平静安和。可是二十年前,渔业发展达到了巅峰。A城与B城之间海上交易往来也日益频繁,花间镇那个两城间必经的港口也开始大动干戈地修葺。

某天,轮船的轰鸣声接替了鸟鸣婉转,碾碎了清晨的幽静,从港口涌来一批戴洁白头巾的男人。皮肤是与花间镇男人不一样的黝黑,发色是带光泽的亚麻,像极了花间神殿上供奉的神雀鸟。

他们下榻在这里最好的酒店,花钱大方爽快。经济收入是上去了,但女人们在惊叹崇拜羡慕之后就开始埋怨,埋怨自己的男人不懂情调榆木脑袋,钱不多还舍不得花。原来满肚油水灌饱黄汤的镇长光是办理离婚、调解纠纷就累得瘦骨伶仃,最后镇长夫人却钻进了A镇镇长的被窝。
    但是几天欢愉过后,男人们都走了,留下了泪眼婆娑的女人守着各自空洞的海誓山盟,带走的却是满船黄金与觊觎着到别处花前月下的花间男人。

A城的走完了,B城的又浩浩荡荡而来。不一样的承诺不一样的花言巧语,却是一样的负心绝情。他们都是过客,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居在花间镇,毕竟海的那边是荣华富贵,这边只有萧瑟的风吹动着无形的爱情。子曰过,面包价更高。

女人们先是昼夜守在港口迎着海风眺望,再是迎着海风流泪,末了想不开的便迎着海风自尽。而想开的,索性打开家门靠过客们数夜的留居为生糊口。慢慢的,花街一条龙就扬名于各大城市,包吃包住包三陪,尽兴了擦擦嘴巴屁股就走,绝无后患。花间镇也成了花间港,港就意味着停留,停留总归短暂,终究是要离开的。这也就是我们避讳港这个字的原因。

                                 

3

     我听得出神,她却已在茶水翻滚声中为我送上一杯劣质伪观音,茗香和着热气涌入鼻腔,一股说不清的氤氲直入肺腑。她撮起嘴吹着茶,整张脸浸在雾腾腾的水汽中,朦胧抹去了皮肤的粗糙,显得娇媚可人起来。她从睫毛下抬眼,看到我直愣愣入迷的眼神,伸出手在我眼前挥了挥,笑道  不知是听入迷了,还是看入迷了   小虎牙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慌忙低头抿茶。    

她的话匣子似乎被茶香熏开了,开始滔滔不绝。于是我有幸听到了她母亲的故事。

                                

4

     她执拗地觉得他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她说不上,总之是一个让人心安的男人。当他随着一批B城男人蜂拥着走上岸时,他的眸子里燃烧的不是欲望,而是火焰,一种明亮的、冷冽的光,像深夜路上的探照灯,给人莫名的平定感。那时,她站在港口,如同身旁所有的妇女一样浓妆艳抹袒胸露乳,用着一种浓烈到令自己也反胃的香水。而这时,她慌忙地扣好衣襟,想学作千小姐那样姿态优雅地站着,却手忙脚乱手足无措。她真想跳进海里洗干净那肮脏的香气与肮脏的自己。当他走向自己,用温柔的眼睛向她问路的时候,她的心跳骤然停歇了。而眼前那对褐色的眸间没有一丝的看不起,只是透着盈盈笑意。

她觉得这一眼他已将自己全部看穿,知道她是虚荣的卖身女,只是不动声色而已。

于是她试探性地询问    恩,你来这儿是办事么?  她在办事下面加了重音,这是花间人与嫖客间的默契。

     恩是啊    他极快地接下话,抬头看着被飞鸟刮得支离破碎的天空,而她的心也在一旁不堪重负,明明预料到了这个结局,接受起来却有窒息的痛。她感到自己很好笑,明明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却在拐弯口可笑地装纯情,然后被那块此路不通砸得遍体鳞伤。

     我跟着我们一个大客户来的,打算找准时机谈生意,但是这票单子可棘手得很啊。

他偏过头朝她耸耸肩,看到她的脸倏地明亮起来,不禁笑了。

     之后的结局如同所有纯爱言情小说那样,他们相爱了。

山顶的夜幕点缀着数不清的星,可以牢牢地笼住大地,他体贴地为她披上外衣,俯在耳畔温柔细语   我是天穹,你是我的大地。

这时她心里升腾起莫大的感动,小鸟伊人状地靠在男人肩胛,嘴角弯起骄傲的弧度。

但是,当他拉着她敲开那位大客户的门时,她看到她的好姐妹裹着半身浴巾蜷在沙发上投来慵懒而疲倦的一督,她本能地闪躲了,蹲在地上等待着自己被姐妹指认身份,而自己的他将会用最龌龊下流的词汇骂她,然后愤然离去,崩塌了自己的天。
     可是还好,还好他被客户坚决地挡在了门外,所以他只是走过来摸摸她的头,俏皮地说   看来他今天有要事缠身哦。   她很拼命地想从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却将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她从那一隅中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眼神如梦呓般迷离  你别走。  

什么?   他摸不着头脑。

不要走,一直都不要走。不要办完事就一走了之,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不要跟那些整天望着海哭泣的女人一样垂垂老去,不要……

傻瓜,我在这里啊,你怎么了。他疼惜地将手贴上她冰凉的额头,对待易碎物品般地捧住她的脸   我是孤儿,本来就是四海为家的。既然在这里遇见了你,我就会负责到底的,我不走,我还要给你一个家,我们要有好多的宝宝。好了,不哭了,哭了就变丑了哦。

她笑了,带着满脸的泪花。

 

                         5

她讲到这里,就端起茶不再言语。 我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却再无下文,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   就这样完了?

后面不就是千篇一律的过客的故事么,你到这儿之后听得应该也不少吧。  她略带愤怒地提高了音量,像极了一个崇尚唯美童话的小姑娘。

可是,你前面也说了,他不一样。

呵,你们男人都一个德性,哪有不一样的?你说,你们男人哪个是有良心的?你说啊,你说啊!  她将茶溢得满地都是,将土粉色的地板润成如血的红。在凝视地上的碎片许久后,她也成了一朵泣血的玫瑰,哽咽着环抱住自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舔舐着自己的满目疮痍。            

你知道么,其实我还有个哥哥。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被那个人带走了。

我犹豫着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踌躇着说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恩,我不知道。

可是,我出生在这里啊。

她那并不妩媚迷人的丹凤眼,由于惊讶而瞪大,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     [Ok3w_NextPage

 

                            6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会说出其实她就是我的妹妹?

你别搞笑了,这类情形只会在狗血肥皂剧里出现。现实生活绝不是蓝色生死恋,而我,只不过是个记者,为了写报道而编纂出来完成父亲遗愿的悲惨身世,并且装作纯情小生那样害羞得不行。事实上我老爹正在别墅里边看越剧边打喷嚏,口里大概还念叨着这小兔崽子肯定又在拿我说事儿,就没念过我点好。

事实上我只是将她说的一切印成了铅字,偶尔回忆起她还会哧哧地赞叹自己的好演技,只是心里偶尔空落落的,眼前挥不去的小虎牙闪着凌凌的光。但我永远不会承认那是想念,因为我只是个崇尚绯闻的花边记者,这不允许我有任何脆弱之处,我的心必须坚如磐石。有钱能使磨推鬼将是我恒久的座右铭。

我想我再不会越过那座山去到花间港,我想我再不会遇到她,我想我马上就能忘记。

我想我通达天文地理。

我很会想,但我唯一想不到的是,我老爹边打喷嚏边念叨的并不是我,而是他某个多年未谋面的女儿。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