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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票--第三届新锐写手评选征文

作者:乐清中学刘琦 发布时间:2012-05-12 21:27:00

那是一张不同意义的船票。

                                                               ——题记

十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那张船票。

 

 

那时候父母的感情日益冷淡,每天讲不上一句话,家中的气氛会冷到极点。我不知道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迎来了一纸离婚协议。他们都是性情温和的人,没有声色俱厉地问我选择和谁一起生活,只是平静地协商后将我留给母亲。父亲离开了,留下了所有,包括那张船票。

父亲走后的第二天,母亲带来了希堇。她说希望有一个哥哥来疼爱我,代替我的父亲。当时的街坊邻居都说,希堇和我长得酷似。可是我讨厌他。我不需要他来代替我缺失的父爱。那是他无法替代的。他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希堇正式搬进我家的那天下午,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仔细端详父亲留给我的船票。它和名片差不多大小,写着时间、地点、父亲的名字以及仓位。夕阳的光线打在船票上,使得船票也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希堇走近我,挡住了原本洒落在船票上的温暖。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愣着,眼中带着些许我看不懂的情愫,但只是一瞬间。我推开他,独自进了屋。关门的时候,身后的对话声透过缝隙钻进我的耳膜。母亲有些内疚地说:

“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你长大了,别介意。”

然后是希堇沉稳的声音:“没事的。”

后面的话被关门声挡在了门外,我没听清,也不在乎。我只想念我的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带我走。他说过,他会爱我的。我捏着手里的船票,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我的脸上留下痕迹,打湿了衣衫和船票。我慌忙地用衣袖擦干船票上的泪水,因为我珍爱它,如同我爱我的父亲。

 

 

日子在想念中流逝。我每天比平时早一小时起床,离家去学校。我避着母亲,避着希堇,避着这个家。我始终不能接受没有父亲的日子。我整日带着船票,时常看着它舍不得放下。父亲离开时告诉我,他在海的那头时刻望着我,如果以后要找他,记得买这样的票子,漂洋过海便可以找到他。因此我爱上了海,渴望有一天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去寻找我的父亲。

 

 

希堇在母亲的帮助下进了我就读的学校。我懒得关心他的生活习惯和琐事。只是发现无论我起得多早,每天早上只要我一走出家门都会看到他坐在单车上,手里拿着两份早餐。在我无数次推开他递过的早餐和他擦肩而过后,依旧如此。可我一直漠视这些关心,想打破他所有的心思,并以此为乐。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在他的衬衫上形成不规则的图案,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径直走过他身旁时却能感受到他的失落。我排斥他,没有任何理由。他没有错,是我难以接受。阳光再温暖再猛烈都无法透射我的内心。一个人独来独往,逐渐孤僻。唯有那张船票终日陪伴着我,令我感到温暖。

 

 

流年在沉寂中悄悄溜过。我默守长段的孤独岁月,承载日益增加的思念。我带着船票已经整整五年。

是秋。人行道两旁的落叶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簌簌声响。抬头望天,不时有新的落叶。它们在风中旋转飞舞,跳完最后一支华丽的舞蹈,为自己的一生画上句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为一个时常会抬头看看天空的人。蓝天白云,就像蔚蓝的大海上卷起朵朵雪白浪花。

五年.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希堇从一个腼腆羞涩的男孩变成一个独立自主的少年,看着母亲从一个优柔寡断的弱女子变成一个驰骋商场的女强人。三个人生活在一个共同的家里,每天只有寥寥数语。我努力学习,只为了离开这里,带着船票寻找父亲。他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甚至连一张明信片都不曾寄过。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如昨日般清晰。

夕阳西下,那些刻刻幻灭的云霞和微弱的光线,就像这个世界的生离死别一样迅疾无常。逃避和追寻交织,蔓延着生之荒芜的风。

我随手翻开手中的书,拿出夹在里面的船票。它一直被我珍藏着,没有一丝磨损。我穿梭在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中,耳内充斥了嘈杂。忽然一阵猛烈的撞击,臂弯和小腿处传来锐痛,手脚顿时无力,手中的书也随之掉落在地上。我跌坐在地,感到一阵眩晕,只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向我靠近,旁观者的议论令我心烦意乱,索性闭上眼,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晃眼的白色。浓浓的消毒水味让我自心底泛起一股恶心。病房外医生正在和希堇讲些什么。几分钟之后希堇进了病房。我面无表情地问他:

“她呢?”

希堇没有回答我。我笑笑,不置可否。肯定是在公司为她的事业奋斗。我转身背对着他,看到那本掉落在地上的书静静地躺在桌上,似在嘲笑我连母亲没不会关心我。脑子闪过我昏倒前的场景,我猛然想起少了一样东西。我慌忙起床,顾不上伤口撕裂的疼痛,抓住希堇的手问:“船票呢?船票呢?”

希堇似乎不明白我突如其来的惊慌。我吼了一句:“船票呢?我爸给我的船票呢?”说话的同时我已经扯开被子准备下床。手背上突然增加了温暖的触感,我抬头,是希堇。那是我看过最能令人信服的眼神,他告诉我,他会帮我找的

 

 

我不记得那几天我是怎样度过的。希堇在跑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隐约觉得船票不会就这么消失。它带有我父亲的气息,是不会离开的。

我提前出院回家。家门口停着希堇的单车和母亲的轿跑,难得他们在这个时间在家里。我轻轻推开门,听到楼上有谈话声。我放轻脚步,循声上楼发现声音来自希堇房内。

“小堇你真的确定这样?”是母亲。

“嗯。”

“但这是你唯一能够怀念……”

“别说了,我应该让她快乐。”

接着是沉重的寂静。我呆在门口,脑中回响着他们的谈话。房门忽然打开,我看到母亲脸上愕然的表情。希堇出来,看到我露出微笑。但笑容掩饰不了他脸色的苍白和眼睛的红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我接过来,是我思念的船票。他有些得意地说:“我找到了,就掉在落叶堆里。”

我捧着手里的船票,虽然沾了些许泥灰但依然完好。心里的某个小小的角落因为他的细心寻找而微微塌陷。我对他说:“谢谢。”这是第一次。他笑了,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有些勉强。我没有多想,转身走了。

 

 

生活还是继续。我仍然带着船票不离身。可我却觉得它有些不一样了。我翻来覆去地研究它,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船票上的日期不一样了,仅仅一个69的差别。我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想起那天在饭门口听到的话,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想。我希望母亲能够告诉我真相,我不想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

已经开始入冬。母亲和希堇都在家的那天晚上,寒风凛冽又下着雨,不时响着几声闷雷。晚饭过后,母亲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反而比从前精神许多。我走到她对面坐下,叫住打算回房的希堇。他有些局促地坐下,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气氛变得压抑。我拿出船票,指着上面的日期问:“为什么时间不一样了?”

希堇的脸顿时红了。我没有理会,继续问下去:“这不是我的船票,你从哪里弄来和我一模一样的船票。”母亲不再躺在沙发上,而是皱着眉头,正襟危坐。

沉默。令人疯狂的沉默。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喉咙有些干涩。但我还是开口:“希堇,这是你的船票吧。你到底是谁?”

又是沉默。十几秒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母亲终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好。就由我来告诉你。”

“说吧。”到了真要面对的时候,我反而平静了。我看着母亲,发现她的外表衣着变了,但是眼神依旧没变。我仿佛回到了从前,她和颜悦色教导我的时候。

“妈。你确定吗?”希堇用商量的口气说。

母亲没有回答。虽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她的第一句话还是让我震惊。她说,希堇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接着,我听到了一个关于希堇,也关于父亲的故事。

其实父亲在和母亲结婚前是有过一段婚姻的,他们有一个孩子就是希堇。后来希堇的母亲因为生病去世,父亲在离开前留给希堇一张船票。希堇一直和外婆外公生活。后来两位老人过世,希堇就来寻找父亲。但是父亲那时刚和母亲离婚,不知去往何处。于是母亲就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故事结束后,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无论如何也掉不下来。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冷风灌进屋内吹落了茶几上的船票。风过处,凉意无边。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叫希堇“哥”。五年,我从来没有叫过他。我想起阳光下的少年因我的拒绝而显得落寞背影。我想起少年和我说话时小心翼翼的语气。我想起少年在我生病时悉心的呵护却因害怕我的拒绝总是叮嘱阿姨要如何人照顾我。我想起少年在我写作业时为我泡的牛奶和字迹清秀的关心。我想起……一切的一切,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在意,原来我从没有忘记,历历在目。

 

 

上帝让我们习惯某些东西,用它来代替我想追寻的幸福,但我们竟然一不小心就习惯了生命空虚的本质。现在这些空虚被往事慢慢填满,蓦然回首这些共同走过的岁月,终于明白生命意义的所在。蔚蓝的海,并非一定要去追寻已经消逝离开的东西,从而忽略海面上美好的日出日落、星辰万象。

 

 

翌日清晨,我把那张不同意义的船票锁进抽屉,如同锁上了一段尘封的往事,深埋在心里,不会忘记亦不会去触碰。我跳上单车,拍了拍希堇的背,微笑着说:“哥,上学去。”希堇爽朗地笑了。那笑声如同冬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扫去我心里的阴霾,让彼此的身影是如此的贴近,如此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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