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传奇】《有人》陈梦洁

有人默默无闻，平凡一生。

残阳泣血，晕了天，半边透过阳台，外公又是站在阳台边，凝望草木葳蕤，眼里是从前我读不懂的神色，而今是一眼了然。

外公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祖上是个地主，打小就对读书不感兴趣，用外公的话来说是讲不惯文绉绉的东西，咬文嚼字的，后来索性跟着镇上有名的木匠师傅学了手艺，本是要继承那师傅的衣钵，怎料二十来岁时刚好赶上文革，被打上黑五类的标签，三五不时便要拉出来批斗一顿，那一手好的木匠活儿也因此没了用处。

也正因此，外公一家被红卫兵、稽查队抄了家，什么陶瓷玉器一概不剩，就连门庭里梁柱上的金漆都刮得一干二净，最后被赶去了牛棚里住。七十来岁的祖母和十几岁的妹妹一日三餐都是野菜团子，咽下去都刮嗓子，光景好的时候不过换人家做豆腐剩下不要的豆腐渣子煮玉米糊糊，一年到头锅里也看不见半点油星。

听外婆说，那年闹饥荒，但村里总有人家有存粮，正巧外公的祖母上了年纪，身子骨羸弱，咳嗽就没断过，为了换人家一小带精细粮外公几天没有合眼，白天赶到打队上赚工分，晚上就去后山上砍木头，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为人家打柜子椅子，一连打了半个月。本来一周便可打好的东西外公硬是磨了半个月，一分一毫都不出差错。外公房里现在还有个小木板凳，坐上去不大平整，会晃动一下，那是当年外公为那户人家做废掉的板凳。

寒冬腊月，外公连一床像样点的被子都没有，但好在江南的冬天倒也没有北方来的刺骨，外公把仅有的被子分给了祖母和妹妹，自己是单薄的一件，夜里抱着稻草取暖。尽管如此，外公祖母的病依旧愈发严重，外公迫不得已接了人家最不愿干的活——淘井。淘井既是一门技术活儿又是一门体力活儿，对身体素质有着极大的要求。虽说酬劳相比较而言丰厚，但井下寒气重，弄不好挣来的还不够买药补身子。好在外公习惯了寒气，撑了下来，换来的钱全给祖母买了药。

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外婆和外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外公淘的那口井是外婆家的。在我印象里外婆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各种埋怨外公，心里到底还是欢喜的。外婆遇见外公的那一年正好是外公最穷苦的一年，可真是应了那两句话“上有老下有小”“吃不饱穿不暖”。

外婆是城里人，父母都是教师。六七十年代，外婆为了响应知识分子“上山下乡”就来到了这个贫困的农村。村里的知青宿舍还没建好，大队上就暂时把外婆一行几个知青安排在了牛棚隔壁的空房子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正是心思萌动的时候，况且年轻时的外公皮相确是极好的，若不是成分不好，顶着黑五类的身份，估计门槛都被踏破了罢。

哪怕是这样一无是处的身份也依旧有姑娘想嫁，但好在外婆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有一手好厨艺加持，天天空暇时候换着花样儿给上工分外公送饭，外婆说那是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什么害臊，外公不吃她就一直等，边等边看，熬到外公受不了周围人看戏调侃揶揄的眼神后埋头闷声扒饭，然后提着篮子悠哉游哉回去。

这样连续了几周，外公接受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偶尔还会去给外婆换个红帕子、发卡什么的，渐渐有了小两儿口的模样。外公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外婆在外公祖母面前放的“狠话”——有他在，哪怕日子再苦也是甜的。应该是唬住了祖母罢，毕竟那个情侣牵手都要被红袖章大妈拉开的年代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的女孩子不多啊。

大概是外婆的话感应了天地，后来他们的日子也是越过越红火，祖母的病有了好转，妹妹送去了县城上学……

“也许我们经历的每个平凡的日常都是一个个连续的奇迹”。而外公外婆在那个黎明前的黑暗里，拨开重重云雾，度过一个有一个平凡的日常，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传奇”并不止是伟人的代名词，不只是做出伟大贡献的人的专属。“传奇”属于每个人，属于每个平凡又普通的，属于每个在平淡中创造出奇迹的人。

有人默默无闻，传奇一生。

作者姓名：陈梦洁

学校：嘉善第二高级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高二四班

指导老师：毛学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