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
突出的眼睛,鱼儿尾巴似的眼纹,生在一张黑里透红的脸上。你别说,瞪大来了还挺吓人。
可老韩整日里笑嘻嘻的,鱼儿似的眼一笑就成了胖鼓鼓的弯月,衬衫最上边的扣子总是欢脱的落在一边。在大马路上迎面走来,你准觉得是个怪模怪样的伯伯。
可当这个怪伯伯走上了三尺讲堂,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笑眯眯地讲他是你们新学期的政治老师时,你会不会有些傻眼?
我们一班人可是齐刷刷地掉了下巴。
老韩那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好比一碗清粥,上边插了几根稻谷。不少同学总是觉得新奇有意思,更有甚者爱在那两根稻谷间吹上几声口哨。老韩总是会笑眯眯地走到他们身后,用突然拔高的音量回报之,那几个坏小子颤颤巍巍地回过头来,嘴角也挂上不好意思的笑容了。
老韩话虽说的糙,可教学是细致入微。条条框框,总得念的你耳熟能详。课本角落里的小知识点,也总是像抠眼屎一样给你抠出来,好让你仔仔细细看个清楚。至于作业,那必然是改的仔仔细细,数的也是认认真真,逮那些个小懒虫更是勤勤恳恳。
这个怪伯伯,不光有双金鱼样的大眼怪的吓人,平日里也总是怪的新奇,怪的豪爽。
古人有句话说的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何曾想到,老韩的怪模怪样之下是无比澄澈的灵魂,何曾想到,站在“山外”看老韩,竟让我的生命如突逢地震般颤动,而那震颤的余波至今久久未息。
那一天老韩同往日一样,讲着讲着停下来说新闻,眉毛一跳一跳的,可说着说着,忽然目光一凝,语气微顿,再开口时,眼里竟有泪光。
“我昨天在看那个新闻奥,看到我们的主席在五星红旗下面,对宪法宣誓,我那个眼泪啊哗哗地流下来。党好啊,现在每个党员,每个干部,都要对着宪法宣誓。”“我忠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我忠于……”他低声说到。
彼时我不懂老韩,不懂这个快要退休的怪伯伯曾经经历过什么,也无法共情他的眼泪。可在这团团疑惑间,在周遭嘈杂的声音里,在过去我所听到的种种言论中,某些思想如一条汩汩的河流。从老韩眼里,游出了一条红色的鲤鱼,溯流而上。我忽然明白,他在教我,一个政治老师用自己的人格教的东西,一些为书本上的知识点赋予了生命的东西,一些在我往后高中生活中,初见家国情怀这个词语,心中有所触动的东西。于是我的眼眶里,浮现出老韩的眼睛,一对红色的鲤鱼。
也不知道老韩现在有没有退休,不过想他退休了也应该不会寂寞。他曾经和我们说过,他在管理镇上的一个祠堂。为大家做些事情。
我只能远远地想,想在那个古朴的祠堂里,会不会有个大鱼缸,缸里游着两尾红鲤鱼,化作我心中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