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悦色,时光惊雪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独坐于闲窗下,听流水曲觞,探絮雪曼舞,惊鸿见月。树影迷离,竹桥轩落,隐约可见几树傲雪的梅,映着飞雪,开在苍劲的枝头,端秀而静美。
人生如寄,缥缈若尘。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每个个体均是由量子构成,那么或许人与这飞散的雪亦无差别,终在湛湛日光下,稍纵即逝?我不禁皱了眉,人生太过短暂,奔走在红尘阡陌,如何才能过得传奇人生,在世间留痕?
静坐之时,飞雪翻开潮湿的书卷,是张岱的《陶庵梦忆》,张岱的传奇一生始于佛卷儒风,终于山水园田。其中我最喜《湖心亭看雪》,清了清嗓,伏案朗读,心也随之静了下来。
试想着,那个冬天,气候比往年寒冷。屋里,炉火毕毕剥剥作响,他在案前看书,时而呷一口热汤。而此时,窗外恰好飘起了大雪。抬头看着,心里想着,雪片片落下。树头没多久,便已泛白。雪势渐大,看了一会儿,他便只顾读书。回过神来,这雪已经连续下了几天。于是来了兴致,“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披上皮衣,手提炉火,在这天入夜,寒雪渡江,独自前往湖心亭。
雾凇沆砀,天地洁白,庄重而静穆。透过天空,大地漂浮在遥远的上方,零星的灯火是路标,千万朵雪花正努力奔赴。再近点再近点,在湖心亭四周,只有长堤一痕,三四点墨,而他恰好是那其中一点。马上就要到湖心亭了。他隐约看到了,亭中有人影闪动。心里嘀咕着,难道会有同道中人?就这样,木舟摇摇晃晃靠岸。上岸时,炉火中有火星抖落在湖中。亭中果然有人,“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炉火烧酒,二三人呼着热气,对坐而谈。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借引香山居士之诗,话今日之境。我想,那杯酒不仅温暖了风雪夜归人,更在许多人心里,种下了浪漫情结:雪夜不在家取暖,偏偏跑到这冰天雪地里强饮三大白而别,怕人知道,只要笑话。可谁又知,在无数孤独的夜里,他为浮世辗转反侧?终其一生,也许他无法抵达山巅。但他选择用热爱看待这草木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用充满信念和执着的双脚丈量着大地,于流年温柔的记忆中,吐出他的清芳。也就是这般对生活的热爱与执念,终会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成就了张岱的传奇一生: 史学上,张岱与谈迁、万斯同、查继佐并称“浙东四大史家”;文学创作上,张岱以小品文见长,以“小品圣手”名世。隐于山水,坚守贫困,潜心著述,向死而生。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文章的最后以船夫喃喃自语结尾。湖心亭悄悄褪去,月色氤氲在书页上,我紧锁的眉舒缓开来,浮现悦色。人生缥缈无踪,如梦幻泡影。或许平凡与传奇两对概念相互独立而不对立,传奇的一生需要柴米油盐的充实,平凡的生活中也不要忘了采撷诗意的美好。立定心神,拨雪寻春,烧灯续昼,总能从世间的酸涩中品尝出人生的甘甜。
月下独坐,踏雪折花。雪中光阴,缓慢而温柔。静赏庭院飞雪,淡看风尘世事,如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