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滴答”
“滴答”一声,仅一秒之长,但千万个“滴答”,便可汇成时间长流。所做虽小,但经时间的酿造,会成为传奇。而这千万个传奇,聚在一起,便成了这个时代最动人的模样。
毕竟好久都没有去镇上逛街了,我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但我十分不忍心将我戴了好久的表丢弃,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我起身往熟悉而又陌生的街上走去。果然,街上都大变样了啊:以前的早餐店变成了花店;以前的水果店变成了书店……就连以前的超市也换了一块崭新的招牌。这所见让我的希望变得渺茫。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和他的摊子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他是一个修表师傅。
第一次见到他,应该是在好几年前吧。那时的我还是个小孩子,心中所惦记着的,大部分是一些玩耍嬉闹之事。能记住他,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摊子摆在镇上的小商品市场入口,经常拉爸妈去小商品市场买小玩具的我,对他当然有点印象;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摊上摆有各种各样的表,发出一片“滴答滴答”的声音。这对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使得我每次路过都忍不住瞥上几眼。但这种吸引力相比较于玩具对我的吸引力,是微不足道的,所以那好奇一下便烟消云散。
见到了他,我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将表小心地递给他,“师傅,我这表都带了好几年了,不知怎的,突然就不走了,请您帮忙修一修。”
正在看报纸的他见有人来修表瞬间来了精神,应了一声后立马接过了表,拿出一个应该是有放大功能的单筒眼镜戴在了头上,拉近台灯,三下五除二拆开了表,拿出叫不上名儿来的工具研究了起来。“滴答”声还是此起彼伏,像当年那样。细小的零件和小巧的工具在他粗糙宽大的手中显得更加渺小,但他十分在行,他的手一点儿也不笨拙,甚至沉稳灵巧的让我吃惊。这让我觉得看他修表简直是一种享受。
小商品市场里没什么人,修表师傅的摊子与这条街的崭新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个老旧的,剥了许多漆的桌子便是他修表的地方,他那各种各样的工具也放在这张桌子的角角落落。他应该是这条老街最后的幸存者。我突然对他这位师傅有了些敬意,这么多年依旧留在这,坚持着。
趁他在研究表,我便仔细打量着他。应该是外地人,有四五十岁了吧。稀疏的黑发中夹杂着几丝银白,随意地长在黝黑的皮肤上。几道深深的皱纹像是一棵老树的树根,弯弯曲曲地在他的额头上盘虬着。他面颊有些消瘦,颧骨微微凸出。我想,这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身上着的,是一件稍泛黄的白衬衣,也很旧了,却十分干净。
正打量着,他紧锁的眉头突然松开了,抬起头来咧嘴笑着说:“问题找到了,不过是一个零部件坏了,不难修。明天上午就可以来拿了。”话语里透露出一股由心的喜悦。他的嗓音深厚而又温和,眼睛深邃而又有神,让人第一眼就觉得他朴实敦厚,值得信赖。
付过钱,道过谢,刚想和这位师傅说几句话,一位大叔就将自己的表给了他,那表看起来可有些年代感了。师傅两眼又大放光彩,接过表嘀咕了句“嘿,今天可有事儿做了!”便又沉浸在修表之中了。
这修表也许,不,是一定是这位师傅此生一大乐趣。现在这个社会,像他一样在街边摆摊修表的人没以前那么多了,能静下心来专心研究表,学习修表的人也没以前那么多了。这位师傅,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工匠,他应该有一份匠心,和对传统技艺的执着。
第二天上午见到他,他正专注于修表,甚至我来到摊前他都没注意。看着他专注的模样,我都不忍打断干扰他,便在一旁看他修表。
表的零件已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整齐排开,那零件像是已经洗过了,在阳光底下闪着点点光芒。表的旁边也是摆了各种工具,只见他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零件装回原处,一个又一个,做着重复的动作,却始终有条不紊,没有一丝浮躁。装到一半,他夹起一个零件端详了一番,果断放到一边,从抽屉里翻出另一个零件装回表里。过了一会儿,他长舒一口气,装上表盖,拧好螺丝,将表翻过来,果然,“滴答”声又响了起来。一抹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他突然意识到我在旁边,急忙拿出我的表说,“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到你,让你久等了。你的表修好了,目前没什么问题了,可以正常使用了。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再来找我。”我走后,师傅又将自己埋没在那一片“滴答”声中了。
往家走的我,脑中仍然回忆着刚才师傅修表时的场景,心中又加深了几分对那位师傅的敬意与欣赏。他的执着与专注难道不是我应该学习的吗?他就是这个快节奏时代的清流,他的手艺和心念让此刻的我只想说:
你就是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