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藤

好几年前就见过他，但开始了解他，还是在几年之后。

  他现在大概成了小区里的清洁工，然而他又是个从来不随便的人。他面容瘦削，眼眶凹陷，像一具极富有思考力的西方雕塑。身板笔挺，穿着淡蓝色的衬衣，领口被折得整整齐齐，像一块钢板一样贴着他细长的脖子。

第一次碰见他是在狭窄的楼道，我从楼上下来，正赶上他打扫卫生。他也没说话，收拾好东西往边上一站。我道了一句谢，匆匆走过，头也没抬。在一个转口，我往上瞥了一眼，他低着头，目光冷静，专心于手上的一截拖把半杆烟，仿佛一个醉心于创作的诗人，透露出我难以想象的气质。当时我觉得他大概是个临时工，或者是志愿者，可是，这个“临时工”一干就是七八年。

渐渐的，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我没有听过他说过话。他像一个角色一样勤勤恳恳，每天早上六大扫把的声音一响，我就硬生生被拉回了清晨的世界。是他，我就知道是他！的确被吵醒的感觉很不好受，但是这丝毫不妨碍我在周末的时候再睡上一觉。整理一下被子，接着闭上眼睛，他的扫地声仿佛存在着一种独特的韵味，声音铿锵而有节奏感——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睡糊涂了，让人非常想入睡。双眼一闭，再睁开，已经半个上午过去了，骂骂咧咧地从床上弹起来，开始洗漱。隔壁的弟弟小我一岁，有一次我们偶然间谈到这个老头，他说每次在学校里，他都特别想听到老头的扫把声，因为那样他就能放暑假了。我在心底里笑了一下，的确，清晨的扫把声，正午的蝉鸣，吊扇摇摇晃晃嘎吱嘎吱的声响，那是夏天才有的美味。看到他是在偶尔外出赶飞机的时候，他低着头，含着早就灭了的烟卷耳机的黑线顺着发黄的脸颊一直垂到胸前的口袋，在晨光下，微微能看到岁月碾过他的残影。

后来，了解他，是在家中老人的口中。他年轻的时候的确读过书，但是没有读大学，就早早出去闯荡。当时年轻气盛，不愿随便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然而四处奔波的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辉煌，最终只是找了一个普通的小公司。生活算是稳住了，他开始参加各种各样的志愿活动，后来年纪大了甚至成为了一些慈善活动的组织者。后来到了他六十岁的时候，他想是时候退休了，加上身体不如年轻时健朗，无法忍受没日没夜的操劳。于是他回到了家乡，默默的坐起了一名社区工作者。后来，再后来，他看到越来越多年轻的血液融入他的工作中，不知是不是感到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了，他突然辞去了社区管理的工作席位，当起了小区的清洁工。年轻人们会听说他的故事，但也只是听说因为他早就不是他年轻时候的模样了。岁月使他的脸上布满沟壑，唯有他的眼睛，我相信，还闪着年轻的火花。

岁月会使一些人变老，但总有一些人能穿透岁月的薄雾，让人看到始终如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