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传奇】《板栗》祝思彤

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有一座板栗山，山脚旁住着我的伯公，一个与板栗相伴一生的老人。
爷爷第一次带我去山里采板栗时，我才和这位深居简出的亲戚打了个照面。那天阳光毒辣，板栗外壳的刺很扎人，崎岖的山林里还尽是些惹人厌的飞虫。不远处有位老人，站在遍地的板栗堆旁。薄而有些破烂的手套，被细而尖的刺轻易地穿过，布满细纹的手上长着厚茧。手的主人正面不改色地从纷杂的野草中捡出板栗，动作不停的丢进篓里。明晃的日光虽有树冠略作遮挡，但那直逼人眼的细碎光线和热空气还是叫人难以忍受，但伯公完全不受影响，举起一根长长的杆不时拍打板栗树的枝条；这一简单而重复的动作好似也有讲究，不算轻的杆子被一握一送，枝冠便好像被戳中了要害，簌簌一阵抖动，青黑的板栗便啪啪坠地。在年幼的我看来，这阵雨般的带着尖刺的板栗和天上下刀子的危险程度没什么不一样，但他却总是淡定的站在一旁，仿佛有关板栗的一切他都了熟于心。
他不常与亲戚来往，一年四季都待在板栗山里，因此有些小辈会直接称他为“板栗怪爷爷”。几年前，有商户想扩大种植规模，大多数村民都把板栗山里自己的那份地转让给了承包户，唯独他偏不。施工那天，我和爷爷去了他板栗山林边的家。看着原来漫山遍野的板栗树被夷平建造，只剩下属于他的这一小片林子，他手里握着几颗嫩板栗，操着浓重的江山口音说了一句:“这些板栗以后会孤独了啊。”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这着实不像一个年过六旬的独居老人说的话，甚至差点脱口而出“您守着这板栗一辈子，不孤独吗？”但想到他孤身一人的可能原因，便慌忙闭了嘴。
伯公在篓里拨弄两下，便递给了我一个小板栗。我轻轻咬开，那板栗仁鲜甜爽脆。他看着我笑了:“我女儿以前也最爱吃这样嫩的板栗，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最好吃的那个。但现在……也没人来吃了。”我印象里的他总是沉默，只用眼神与板栗树交流。但这天他却讲了不少。他说，一个板栗的外壳剥开，里面可能有两到三个板栗仁，他与板栗打了几十年的交道，看一眼也就基本知道它的数量。女儿小时候常和他打赌，他却总故意往错的方向猜；后来，等到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便不再执着于数量。因为在他看来，一个板栗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在一方熟悉小空间里，哪怕只有一个板栗，也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常觉得伯公就和他种了大半辈子的板栗一样，外壳坚硬，带着不合群的刺，内里又滋味非常。板栗山是他的家，是他最熟悉的那一片地方。因为常年奔走在山林里，他比一般老人精力充沛，但颈椎却不大健康。即便如此，他还是爱一个人种着板栗，仰头看高大树冠里板栗果实投下的斑驳光影，如同凝视着自己那平凡但阳光灿烂的传奇人生。

江山中学 高二十班 祝思彤 指导老师 王芝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