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

我生活的小村里水域遍布，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镶嵌在房子之间，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山灵水秀的地方，湖水常年泛着浓重的绿色，水草横生，湖面上总是漂着不知从哪来的垃圾，如果没人打理，必然成了臭水沟子。

眼前的这位老人似乎从我刚开始记事起就干着这份捞垃圾的差事，他浑身上下晒成均匀的黝黑，笑时眼边的褶皱延伸开来，几乎到了脸颊，穿着洗褪色了的工作服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我遇见过他许多次，可直到最近才熟络起来，了解到他大概三天左右捞一次垃圾，还要除水草。

他扯了扯头上的草帽，沿着湖边石梯走下，跨进了有些破旧的小木船里，那上面长着些许青苔，随即稳稳地坐在了小船上。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帽子上。他像古画中的渔民。他冲我打了声招呼，将我从这种联想中抽离出来。

他将小舟划到了原是拦鱼用的网子边，那边如今拦着许多垃圾，最多的便是些塑料瓶和包装纸。接着他抽出了一只网兜，边沿着拦网划桨，边将垃圾兜进网兜里，满了便将垃圾倒在小舟上，等到小船上也装不下了，便将垃圾捞出来堆放到河边固定的某一处。如此循环往复三次才将这一小片湖面的垃圾清理干净。

“小姑娘绕着点走，这儿堆着垃圾臭。”他操着一口方言对我说道。

“好。”

他开始去除那些漫生的水草，用刀割，有时直接上手拽，他手上戴着的白色手套已经有些发黑了，他边拔边自言自语道：“要是不及时拔掉，这桥下的石头都要松了，万一真出点什么事，那可真是作孽啊……”

做完这些，他还要花时间去清理那些粉红色的福寿螺卵，遇到已长成的螺则要踩死碾碎。而这样的湖面在村里远不止一处。

我有些忧心他的身体，却也只能在湖边放下一瓶矿泉水后默默走回了家。

黄昏时分，我隐隐约约听到门外传来老人欢快的攀谈声——这位质朴的老人竟因为那一瓶矿泉水而特地到我奶奶面前夸赞我一番。

“这小姑娘真懂事，你可有福了，以后一定是个孝顺的…”

“得了吧，我还不一定能活到她孝敬我的时候…”

我听他们闲聊着，心中更为这位湖面上的老人感动，我想多了解一些他，他必然有着宝贵的故事，他的故事必然值得聆听。

我不经意间像奶奶提起了他，奶奶睨了我一眼，开始了讲述。这实在是一个平常且老掉牙的故事，是一个太平凡的人的一生。

他没有孩子，妻子在二十多年前也因癌症撒手人寰，他退休后闲不下来，原先村委便找他清理湖面，报酬一个月也才一千出头，他答应了，也许是想着找点事做排遣寂寞，可一做却做了数十年。没过几年村里的几个贪官被抓了，整个村委都不太景气，自然别提他的报酬了，但他却选择自己坚持下来。

我听完后很不是滋味，因为我曾经那么多次地抱怨这里，这个既不钟灵毓秀，也不发达繁荣的小村，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却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里，令我不由得心生敬佩。

伍尔夫在书里写道：“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这位老人用数十载的坚持追求着守护者这座村庄。这是多么伟大的传奇，我说时来不及思索，但思索之后，还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