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与汗
部队里的人都知道他,哪怕过了十来年,来了新兵,也没人不知道他,他的碑最后立到了总部。
他的葬礼很简陋,刚开始就随便埋在一个地方,立了个碑,如果条件允许,我们绝对不这么干。每个人都去了,都带着苹果与花,他死在了那个纯白的季节。
我只是部队里的其中一个军医,能帮上那么点忙,也见过巨人观等惨烈的尸体,但是对他的惨状还是忍不住落泪——他被炸得浑身焦黑。
我本来不用去前线的,但当时军医太少了,还是轮到了我。我那是一脸不情愿,谁愿意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他就凑到我面前,叼着一个狗尾巴草,自以为很帅的飞了个敬礼,对我说:“好姐姐,部队里八百年没见过女生了,你是仙女吧。”
后面几个男孩,也就大概二十来岁——他们最大的也就四十几岁的样子,都在后面笑:“姐,他就这个样子,整天没个调调,但干起事来可认真了。”
那是夏天,云层分明,阳光照的刚刚好,几个男孩脸上的汗珠都很亮,突然就觉得也没那么不情愿了。
林飞远干起事来确实认真,也细心,出去采蘑菇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毒蘑菇混进去了,都是糙汉子,没几个愿意挑毒蘑菇的,我想着几个大老爷们,混着血与汗活着的,总不能蘑菇有没有毒都不知道吧,也没注意,正打算一锅煮了
“唉姐,里面好像有毒蘑菇,我先挑挑你再煮!”
“唉,唉,那边有兔子,走,抓几个兔子去!”部队里有人喊,一群人便过去了。有的时候真的忘记,他们有些才十九二十岁,林飞远也才二十三,正是充满活力的年纪,可还是一动不动的挑毒蘑菇。
一摞蘑菇里面还真有毒蘑菇,毒性都挺大,他就慢慢地,细细地挑,汗珠顺着脸,顺着脖颈留到衣服里面,皮肤晒的黑黄黑黄的。
“姐,煮了吧!”
时间可快了,阳光开始朦胧了,树叶掉光了,冬天来了。
有天挺冷的,我们以为这么冷的天,敌人可能会白天袭击,所以晚上就留林飞远和陈岩两个人守夜了。 所有人都睡了,睡的很熟,前半夜是陈岩,后半夜是林飞远,大家都很放心,他们是部队里最细心严谨的两人。
这里不像大城市,天上星星很多的,他就一直看着星星,怀念着父母亲们。
谁都想不到敌人竟然真的在夜晚袭击,大概凌晨三四点,我醒了,一个带火星的炸药扔掉我旁边,林飞远反应很快,立马抱着炸药跑出去——为了让敌人以为我们在另一边,毕竟天太黑了,敌人也不知道炸药在哪。
“好兄弟们,起来打仗!!!”他嗓门可大,部队的人全醒了。
他们动作很快,也有人去找飞远,但是赶不上炸药的速度,天亮但未完全亮,那个炸弹,把天点亮了。
“兄弟们,冲啊!”他的喊声跟光亮一并传来。一伙人冒着枪杆子往上。
仗,当然是打赢了,但他也死了。
我们在他的尸体旁边发现一句话。
“别光看雪里那红色的血,倒是想想红苹果,我也想吃贵贵的苹果了。”
虽然他变得焦黑了,但我还是感觉有汗在流。
原来那是我的泪。
“好姐姐,你是仙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