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罐黄豆
我们家每年夏秋之交时都会按照惯例腌制黄豆,在我们老家它叫做酱豆子。今年也不例外,但是今年黄豆却不够了……
我们家的黄豆一直都是姥爷供应的,那时的我只知道吃却从来没问过这一罐又一罐的黄豆来自哪里。直到今年,我才发现这黄豆是他每年回老家一颗一颗种的。在我记忆中姥爷一直是一个面带笑容的人,一直是我小时候骑着三轮车载我人,时光似乎并没有从他身上夺走什么。但也只是似乎。
那是一年春天,他又一次回老家,尽管子女都不希望他独自回去,但他还是坚持回老家,当时我并不理解,但现在我好像懂了。他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种了大半辈子的庄稼,他应当是热爱着那片土地的。但是他或许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在那片土地上播撒种子。
他回去没多久就病了,当时在老家的医院说是阑尾炎,本以为切除后休养几天就会痊愈,但是舅舅把他接到浙江去医院复查时却发现是癌症中期。
这个结果让我们一家都很震惊,我们从没在他身上看到疾病的影子,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当时大家决定瞒着他,只对他说是肠胃问题,但他却摇了摇头,语气温和的说:“我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癌症两个字都不认识,不用瞒着我。”
然后他就开始了与癌症的抗争,在那几年子女们到处投医,一开始是西医,于是他剃去了头发开始化疗,一天又一天,一个又一个疗程,我只能看见他越来越憔悴的面容,可病情却不见好。后来母亲找到一个中医,那位中医开了一个方子,为了方便治疗便把姥爷接到我们家。我至今记得那中药的味道,闻起来并不是我以为的中药香味而是一股苦涩的味道,让人想呕吐,可就是这样的方子他喝了一幅又一幅。再后来,一位病友说蒲公英晒干后泡茶对治疗癌症很有用,或许是病急乱投医,父亲就在厂边一个九平米的土地上种上了蒲公英,蒲公英收割了一茬又一茬,晒干了一批又一批,他喝了一杯又一杯苦涩的茶,却没有多大用处。
尽管饱受折磨,他却从来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只要一有新的方子他都会去尝试。
我记得那是18年的秋天,他突然提出想回老家看看,那时我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回乡,但或许大人们却已经知道了什么,舅舅、舅妈、姨妈还有母亲都放下了工作和姥爷姥姥一起回乡,当时我们学校在准备运动会,在放学时班主任突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在听到她说姥爷去世,父亲要来接我回老家时,那一刻泪水像开闸一样涌出,耳边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阵阵耳鸣,我哭着收拾好书包,走出校门,等父亲。
大约过了五六个小时到达目的地,下了车,走进老房子,一个冰棺放在正中间,透过玻璃看着他,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父亲说姥爷是在吃过中饭后,午睡时走的,很安详,发现时脸上还微笑着。
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坚强的对抗病魔,他坚持了五年多。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永远都是面带笑容的看着我们这些小辈。他是一个人不忘本的人,不论走到哪,心中始终念着故乡的土地。
他就像那一罐黄豆一样普通,但在我们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他就是我认为的普通人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