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传奇】《与子“鞋”老》王轶婕

       厚厚的云层如同一床重被，塞满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把脸埋在围巾里，却仍被砭骨的冷风所伤，脸颊辣辣地疼，吸入的冷冽的风充斥着鼻腔，在腹内翻江倒海。我疾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见缝插针地乱窜，突然，脚尖像有千钧重的石头压下，鞋尖开了！环顾四周，罪魁祸首早已不知所踪，只有嫌我钉在原地挡路的人。低头看表，离与朋友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只差临门一脚啊，都快到了。回家再赴约根本来不及，但我也不愿狼狈地前往，倒是周围……

       我穿过此起彼落的吆喝声，踏过泛着腥味的摊位，在斑驳的灯光中前行，内心期望修鞋的人还在。转角一望，真的还在，这都多少年了！一个老头和老太太靠在墙角，坐在小马扎上，差点被周围的鞋子所淹没。我用蹩脚的方言说明来意，焦急地指着开裂的鞋尖。老太太似懂非懂，但立马放下手中的鞋子，戴上老花镜，弯腰凑向我的鞋尖。我下意识的闪躲，看到她弯成“句号”的腰，我三下五除二地脱下鞋子，递给了她。

       她颤颤巍巍地接过，端详着鞋子，我期盼地望着她。她的脸上沟壑纵横，是岁月的痕迹，但冷风并未因此放过她，反而变本加厉，无情地在沟壑中涂抹，但她坦坦荡荡地与冷风对抗，在我躲在围巾冷得发抖，她却丝毫不见哆嗦。她的眉毛狂放不羁，七七八八地散落，眼白是浑浊的黄色，但双眼却很专注，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光彩。

        她淡淡瞥了我一眼，“急着要”的询问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我头点得如同捣蒜。她慢悠悠穿线，“瘦小”的针眼与“粗壮”的线头在她的调教下服服帖帖，只几秒就亲密地打成一团，我惊奇地瞪大了眼。每一次用针的下戳都精准，不曾悔改，带着气吞山河的威压和庄重，而把线抽出的动作却如同一只伸展的雄鹰，一开一合间，感觉不到随时间的流淌，眼中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只余这一只鞋。是庖丁解牛的“如土委地”，是经久岁月后的从容。风吹过，我们三人都沉浸，我痴迷于这恬淡娴熟，二老痴迷于他们的事业。安静在喧闹中盘踞一角，把尘世的纷纷扰扰隔开。在这里，有他们所热爱的手艺，有世人寻求的安宁。

       缝补，上胶，一气呵成，只短短的几分钟就力挽狂澜，救我于水火之中，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似乎都散开了。我诚惶诚恐地接过鞋，她粗粝地大手从我手背划过，有一道细微的电流直击我的心底。那是厚厚的一层茧，粗粝得像是粒粒黄沙排布，但也坚硬得如同一层铠甲，几根手指因为这茧而肿大，粗厚的大手与她瘦弱的身体毫不相符。但令人惊奇的是她的手上连一个针眼都不曾见，甚至连胶水都不曾沾染，只有因寒冷而留下的冻疮。但不容我多想，新的尴尬接踵而至，我只有手机能支付，而爷爷奶奶只接受零钱。我望着他们塞满纸币、硬币的铁盒，尴尬地涨红了脸，但奶奶只是挥了挥手，没好气地赶我“下次再来不帮你补了”。

       之后与朋友的约会我也心不在焉，眼前总是闪过那个两个剪影和那双布满冻疮的大手。爸爸说，他小时候那两位爷爷奶奶就在了，该有几十年了。小时候一群小屁孩坏了鞋不敢找爸妈就央着他们补，是后来才在市场定下的。现在他们儿子在城里买了房想接他们去享福，但他们不肯去，还一直在市场那帮人补鞋。我小时候也有好多鞋是他们补的，因为我爸妈不会。但现在，我又有多少鞋曾被缝补过？听了我的“囧途”，我爸哈哈大笑，陷入回忆，“那时候他们不知道免费补了多少小孩的鞋”。从爸爸的转述中我了解到一个内心柔和的老太太，而凶巴巴的外表不过是她的保护色。

        第二天，翻出手套和零钱，我又一次探寻这位奶奶。零钱没被收下，手套被收下了，但从没被带过，因为会影响缝补。那段时间我有空就往他们的摊子跑，听他们两个人的唠叨，讲讲过去的日子，慢悠悠地补鞋，沐浴着冬日的暖阳，看着天上云卷云舒，感觉不到时光的流淌。

       我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我缺少的热爱。因为有对生活的热爱，所以有在困苦中用力生活下去的勇气；因为有对传统手艺的热爱，所以在晚年有机会享福，在缝补逐渐为众人遗忘时坚守本心；因为有对他人的热爱，所以有很多个“我”被帮助并得以与他们相知相识。他们的一生，是与鞋相伴的一生，是与被遗忘的传统相伴的一生，是与爱相伴的一生，但他们不会被“我”遗忘，他们是“我”心中的传奇。与子“鞋”老，莫过于此。

作者姓名：王轶婕

学校：萧山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