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
钉、钉、钉。
这是打铁的声音。源自童年时,在刘爷爷身边的记忆。
黝黑的皮肤,赤膊的臂膀,再加上饱经风霜的脸庞。这或许是大家心中对于铁匠的刻板印象。但实际上,真正的铁匠还有更多的色彩。
刘爷爷,他是我们村中唯一的铁匠,在村里主要是修修农具,偶尔还整点奇奇怪怪的小玩意,给孩子们玩乐。但遗憾的是,或许因为常年劳作,在孩童的眼中有点凶神恶煞,活像是从小说中走出来的黑旋风。致使我即使忘记了第一次与刘爷爷见面的一切细节,但仍记得
那天我躲在奶奶的身后,紧揪着奶奶的衣服,生怕前面那个大老黑冲过来把我抓走。在后来的接触中,我慢慢了解到他其实是一个很爱小孩的人,但他自己从没有过孩子,妻子在早年就因病去世了。我在得知这个内情后就常去看他,当然,主要是因为刘爷爷会在我去的时候送我几个自己打铁出来后的小玩具,以及那时我对于打铁的好奇。
钉、钉、钉。
我童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刘爷爷的桌子上,看着他先后用大锤子小锤子,把一块通红的铁敲打出一定的形状。所以钉、钉、钉的声音,充斥着那段岁月。我那时就是漫无目的地看着,看着他穿着灰扑扑的围裙,用铁夹把红热的铁胚放在砧子上,看着他用柄头足有自己手臂长的大锤一次次敲下去,看着他自己黝黑又透着红润的脸庞因为一次次地敲打而颤抖,看着他那专注的眼神。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打铁或许就是他一生的爱好。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会在闲暇的时刻自己去打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那东西看着有趣,便会送给小孩子当玩具;若那东西看着实在没什么用处,就自己收藏着,放在自家的橱柜里。他对于打铁的狂热,打铁时的专注深深烙印在我心底。
刘爷爷对于打铁有多狂热?稍微夸张点说,他就是在把除了一天必要做的吃饭睡觉等时间花在了打铁上。以至于我奶奶常说,这个人就是把整个人都埋在打铁上了。工作时就帮人修补,闲暇时便自己任性创造,因此每一个收藏物都是独一无二的。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块花纹像蜗牛壳的铁块,因为把一条铁胚用小锤子轻轻地反复敲打,使之弯曲时铁与铁之间没有足够的融合而出现纹路,类似于蜗牛壳。因此我对它印象深刻。
但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他要收藏着那些没用的东西。
直到他去世的那天我也没明白。
但在吃丧席的时候,我看着他放在橱柜里的收藏发呆,看着那些铁盘状的,铁壶状的,以及各种其它样子的收藏。那时他的亲戚还在考虑是否要把这些铁器丢掉。而正在他们争论的时候,一道光束闪过我的脑海,真相犹如大海退潮时显现的礁石一般水落石出。
或许,在他心目中,打铁便像是艺术一样的存在。他不在意打出来的东西是否有用,而仅仅是享受这一过程。自己闲暇时毫无规章般的锤子的敲打,正如小孩子漫无目的的涂鸦。而刘爷爷自己所享受的还有这次创造出来的是怎样的东西的好奇。正是在他这般天马行空,漫无目的的想象中,创造出来的内心的产物,才会是如此奇形怪状,才会是世上的独一无二。以至于人们不禁奇怪于他为何要做这些事。
生在乡下,死在乡下的他,或许从没听过艺术一词;或许区区一个乡下铁匠,无法妄谈艺术。但我相信,在他的心中自己的所作所为无限接近于艺术。正是如此,在我心目中,他就如同梵高第二。或许在他生前没人能懂自己留下来的藏品的价值,但总会有人,会像我一样,发现他那梵高似的传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