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传承之火,铸文化之刃
汽车缓缓驶入一条青石板路,同行的朋友们坐在车上领略着古镇新貌。说是新貌,不妨说是新旧交错的景况。
老街入口处是整整齐齐的两排店铺,门面一式修成江南古镇的模样:白墙青瓦高耸,旗帜飘扬,徽派民居古朴风雅,乍看似有唐宋遗风,却是实实在在的新颜。下车后往古镇深处步行,才得以窥见其本来面目:一众由大小石块或是石子堆砌而成的老房子环立其中,周遭鲜有行人,墙角壁沿皆是成片的绿苔。说得诗意一些,仿佛暗绿色苍苔掩映的,正是片古老土地上悠长的岁月。
此行原本是为了采访一位传承传统音乐形式的老先生,造访前我们了解到老人家已然年近八十,似乎在当地颇有些声望。于是尽管素未谋面,我却一早在脑海中为这位老先生塑造了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学究形象。
见到老先生时还只是早上八点左右,比约定的时间几乎早了一刻钟,我越发笃定这位访问对象一定如先前想象的一样严谨周正。
出人意料的是,老人家嘴角噙着笑招呼我们:“来啦?我们去里面聊。”
随和的语气使得我不得不再次打量一番眼前的老人:背脊显得有些佝偻,却不失气度,周身装束也略显老旧,但足见其郑重。倘若只是在街头巷尾擦肩而过,我想,任何人都会认为这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了吧。
他一面带路往院子里走,一面向我们介绍这种特殊的传统音乐形式:“它是中国传统音乐当中一个十番音乐,是从明代开始的,我们一个老祖宗在宫廷中当过御医,把宫廷的一套曲子传播到民间,这个曲子就在这里传下来了。”
小院里的几栋平矮楼房如今都供当地的非遗传承人们练习、研究乐曲所用,楼道里泛了黄的墙壁和掉漆的扶手,似乎无一不见证着这一古老又有些晦涩的乐种从面临年久失传的危机再到重焕生命的历程。
您是如何使这样一个古老音乐得以流传和发展的呢?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我们抱着挖掘更多材料的想法如是问道,试图从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口中获得一些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
老先生一愣,讲起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来。
自这种特殊合乐演奏传到民间之后,老艺人们每逢春节、元宵节的时候,都是绕着整个村子演奏。学艺者大都从小练童子功,吹箫也好,拉二胡也罢,他们都在最冷的地方,练到手脚都冻僵了,才慢慢练就这种边走边演的功夫。
时日渐长,五线谱、简谱兴起后,传统工尺谱曲目的保护也日益艰难,几乎全靠一代一代传承者传下来的,老师口传身教,耗费人力、时间显然更长。
他回忆着往事,像是翻着老相册里一页页,每一句话都颇有些如数家珍的味道。
后来啊,申遗过程中困难更多。当时没有人懂申报程序,以农村人文化程度,连如何写申报书也是问题;申报资金一分钱也没有,相当一部分都靠老艺人们自己掏钱。
好在一切都在向好转变。
国内各级申遗成功,向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迈进。
“过程很不容易。”他说,“但就是抱着这样一种精神,我们要把工作做起来,做好。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想每个参与者都会这样想。”
我不由地心生敬佩:如此特殊的合乐形式无疑是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无论是在技术还是资金方面,都可谓艰难,而它的一起过往与新生堪称一段传奇。
继往开来的每一个人,也正是传奇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