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

        夜晚的台灯，把笔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用这笔匆匆写下一行字，没有犹豫的。之后钢笔被放下了，金属制的笔与木制的桌的碰撞了。她累了，也回到炕上睡了。

       那夜她写下的不仅是她的梦想，还是她的人生。

       我妈是个小学老师，一个小县城的老师。她跟我说她原本是在黄龙那地教初中，现在来这教小学。

       我记得她很早以前和我探讨过“如果”这个词。“如果我当时没好好读书，我就是农村种地的，你也就会是个农村娃……”可当时我不懂，只会点头。

       “好，我们先看这道题……谁来回答……好，就你……好，这道题……”这是上课时她的模样，上课时她总是充满热情的。视频是冬季录的，她穿着一身橘红色的羽绒服，像团火苗般在黑板前跃过。我妈上课节奏很快，这跟她的性格有关。

        说实话，我妈都没怎么跟我讲过她在工作上的事，我只知道她很忙，而我对她女强人的印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她说是高考改变了她的命运，是知识带她离开了那片荒凉的土地。

  “我和你外公都不想让她读了，家里也没钱，她就赌气，摘棉花的时候，理都不理我们。”这是外婆对我讲的。

       “零下十几度，馍都冻成冰疙瘩了，拿干片片馍带到学校里，开水是免费的，饿了把馍泡开吃，就那么吃。有时候放学回来还得背个药桶子在地里给苞谷打药。我感觉那段日子是最苦的，可当时咬了牙就挺了过来，现在想起来还是挺好的。”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些，只是她读书时遇到的冰山一角，而风雨也让她长在心中的幼苗扎根的更深更深，信念也愈来逾强烈——她要走出去，走出那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走出那长满小麦的土地,走出那朴素和真挚感情的出生地……

        她曾在日记里摘抄过这么一句话“我要扼住命运咽喉，不向命运低头,不向命运投降。”

         她做到了……高中的她更加刻苦的读书，念书。面对着土地的晨读，看着每日太阳的徐徐东升，课间老师办公室的来来回回，排队时的低语，老师的扶持和帮衬，树木帮她见证着一切。三年，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秋一春，物故者新。又是一年高考季，她赢了，不仅赢了他人还赢了自己，她缓慢的将书整理好，这是她为这教室做最后的告别。

        风起了，雨住了。她在田野里奔跑着，玉米锋利的叶在她胳膊上留下划痕，红色的，笔直的一条。

        她同我说过，说她当老师不是偶然，她在初中便有想成为教师的念头，因为她的老师——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老师，她当时就被震惊了。老师对她说，因为农村孩子的基础相对薄弱，在高考很吃亏，所以要更努力的学。选志愿的时候外公也让她去报师范，说靠着国家，饭碗掉不了。

         一个青年的命运就此改变，布鞋底的黄土块悄然落下了，被蓝墨水所沾染的指腹洗了一遍又一遍。

         “咔嚓，咔嚓”是老式钟表指针划过日子的声音，深夜的翻书声被蛙鸣陪伴，硬甲虫撞击着泛黄的灯泡，一次又一次。

         夏天，白天总是来得快，天也明得快，日子也一天天的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