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故乡

                                                                            远方的故乡

海盐高级中学  高三（19）班  潘雯雯

2001年，父母来到了海盐。一个海边小城，我不止一次听母亲说过，那年的长安路，还是一片荒地，海塘也离大海更近一些，跨海大桥没有修建，很多人担心核电厂的发展……

后来，母亲辞去服装厂的工作，和父亲一起开了一家店。他们住在少年宫附近，被蚊虫骚扰了整个夏天的沿街店铺里，高大的梧桐树下泄露出点点光影，他们努力幻想着未来。在海盐，他们赚到了第一桶金，父亲一直在和我说，他记得他用那双皲裂的手捧着一千块存进银行的那一刻，他说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2003年，我在海盐出生。非典肆虐，犹如蝗虫过境般席卷了整个中国，2020年的新冠让我隐约感受到了那年的严峻形势，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父亲在疫情全面爆发前夕从老家赶来，我们窝在小小的店铺里，那里弥漫着浓重的醋味，滚烫的板蓝根陪伴大家静静等待恐惧离去。母亲总会想起蜗居时光的房东老太太，她年幼的我抱回家，因为她噙着泪对母亲说心疼小孩被虫子叮咬得不像话，母亲总说海盐人真好。

    拮据的日子几乎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在三号桥上还有许多人晚上席地而睡的时候，在老汽车站还吞吐着进出这个小镇的几乎所有旅人的时候，在海盐最大的超市还是世纪联华的时候，我们常常乘着摩托车去逛超市，空着手回家。摩托车上我能感受到父亲脊背和母亲胸口的温暖，还能听到购物超过二十元就紧张到不行的母亲的碎碎念。超市货架边一长条一元一包的智多星巧克力糖是我每周最大快乐，因为真的很好吃，当然，还有那时岁月的不可堪。

    后来我们搬了很多次家，都是住在店铺里。厨房的油烟和厕所的怪味总是不经意间混杂进睡觉的地方，虽然母亲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但忙碌的生意让她逐渐忽略了被蜘蛛占领的角度。我在半平方都不到的高凳子上写回家作业，父亲用不标准普通话给我听写词语，我们搭建了一个阁楼，我坐在楼梯上看着用“锅”引来的电视频道，笑得很开心。那段时间跟着父亲看了很多电影，我坐在米桶上，或是理解或是糊涂地享受这段陪伴的旅途。

    2010年，我二年级。海盐有了很多变化。那年，大润发开张，几乎取代了我们花二十元都要小心翼翼的世纪联华，同时也取代了那段小心翼翼的时光。

    2011年，我们买了车，2012年，我们买了房。政治必修四生活与哲学上说“量变达到一定程度必然引起质变，质变是量变的必然结果。”我们的生活发生了质变。房子是二手的，我们保留了前房主留下来的家装，房子很小很小，但比起以前来说真的好了太多太多，我至今都对明亮的灯光和宽大的书桌有着近乎极端的追求，因为对我来说那是更像是一个居住的地方。

高中之前，被户口困扰。父母认为只要有读书的心，城市边缘的民工子弟学校也一样能出人头地。那里有很多随着父母打工辗转各个城市的孩子，也有像我一样出生在海盐，身份证明上却不属于这个城市的孩子。那段时间我固执地觉得我没有故乡。

从某种意义上，那个凋敝的山野小村与我确实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联系。那里没有我的记忆，没有我生活的痕迹，只有我胡编乱造臆想出的乡土情怀与故乡情结。每年春节回到那个名义上的“故乡”时，一切都不为我所动，一切都为我所不容，尽管它也在变好。只是它永远都不会属于我，哪怕是抒情作文里出现的段落，也不过是我偷来的罢了，我可耻地强加深情予那个地图上找不到的角落。我没有故乡，我只有家，安居于城市一隅的家。

2015年，初中。小学毕业考试数学意外考差，丧失了选择的机会。父母拿着我的奖状和房产证找了县中的教导主任很多次，却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最后一次我走进了那个学校，主任笑着对我说等明年户口转过来了再读吧。当然，我们没有，至少我现在的身份证地址上还是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村庄。整个初中我没有努力到无能为力，也没有拼搏到感动自己。2018年顺风顺水考上了高中，继续和大多数同学告别，和过去告别。

2019年的16岁生日过得很狼狈，早晨被大雨淋湿，因为要不要买蛋糕和母亲发生了争吵，怄气、吼叫、冷战似乎成了家里的常态。因为上了高中常常不在家，最少的一周竟然只和家人说了不到十句话。我和父亲的关系也趋于平淡，我不再需要他的听写，家里的电脑早就被扔进了垃圾堆，日子就这样疲惫地走着。海盐马不停蹄地成长，一座座高楼崛起，耳边传来要建高铁站的消息。但我迷茫地展望模糊不清的未来，生活好像一只奔跑的斑马。

2020年初，我们再一次被困住。大年初二，我们就匆匆从老家赶回海盐，灾难的前兆是惶惶的人心。“还是海盐更有安全感。”父亲在空无一车的深夜高速上感叹。那时我们无法想到不久后中国的确诊人数会上万。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在六十平方的房子里，我和父母拥有了久违的时间相处。海盐严格的疫情防控让我们安下心来，整个二月，我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这个暑假，我们经常穿越半个海盐去看正在装修的新房子，一个崭新的房子。

以前看了不少书，我永远都记得这样一句话：“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的失去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即将高三，即将离开海盐。我确实应该留下一些记忆里关于这个城市的故事，这么多年，大抵是有一份从回忆中呼啸驶来的乡情包裹着我的灵魂的。否则我为什么会在幸福中恋恋不舍呢？

我可爱的远方的故乡。